阮弦说拐过弯的那条街,好多店铺都贴着“吉房招租”,她笑言,如果真的是吉房,用得着都空着吗?还不是抢破了头!那轮得到别人来抢财!顾鸿筝发觉阮弦的性格变了很多,以前是文文静静的,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竟也喜欢凑热闹打听事儿了。
“那条街最边上有个小超市,一年到头能挣三万,房租正好也是一年三万,二十四小时营业,到年底一结账,正好全数给房东。本来是想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没想到最后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辛苦来辛苦去,还不如出去找个活儿干,起码一周还能歇一天。”
阮弦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抹抹桌子拖拖地。顾鸿筝的眼神就跟着阮弦的身影来来去去。
“现在网购这么方便,大家宁愿从网上买,也不愿意亲自前往实体店。像那样的小超市,肯定不敢和超市竞争,投不了那么多的资金。规模开不起来,品类就不会齐全。上档次的商品进不来货,店里全是三毛五毛的小零食,也就是小孩子会去买,大人哪里肯进。”
顾鸿筝随着阮弦的话或微笑或点头,有的话听进去了,有的话没往心里去。
“还有一家店拢共开了不到半个月,半个月里一笔生意都没有,完全坚持不下去。房东肯定是不退租的,只好转租,又过了三个月,无人问津。你猜怎么样?她给自己的外甥女打电话,让这个刚刚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外甥女接手,还说每天保底利润五千块。这不是骗人吗?那么挣钱的话,她会不做?”
顾鸿筝佩服阮弦打听消息的本事,单看那张脸哪能想到她会套出这么多事儿呢?
阮弦爱笑,但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或许与周围的人很容易打成一片,但她独来独往的时候多。上班的时候,也就是与顾鸿筝会多聊几句真心话。至于其他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但大家都评价她的人缘极佳。阮弦厌烦花时间去维系与他人的情感,特别是短暂而虚假的逢场作戏,她觉得很累。
“还有一个服装店,你有没有印象?老板娘那么年轻,嘴那么甜。记不记得?咱俩还说她猜不出年纪,既成熟又有些幼稚。那天我经过那里,也贴上转让的牌子了。里面正在清仓大甩卖。你知道那个老板娘多大吗?”
顾鸿筝摇摇头,嘴上却猜:“二十出头?”
阮弦斜着眼睛,露出轻蔑地一笑:“我也没猜出来,人家今年才十七!”
“啊?”
阮弦猜到顾鸿筝肯定会感到惊奇,继续解释着:“说是在私立高中读了一个月,融入不进那个环境,哭着喊着不想上学了。起先是父母办了休学,孩子自作主张去学校办退学,说自己有抑郁症。反正就是闹!没办法,学是一点都不想上,又不能闲着,父母出资开了这个服装店。”
“这么小的年龄……”
“爸妈想得开,说是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回老家结婚就行了。看那个女孩子的意思,也是愿意这样过一生。”
顾鸿筝察言观色的本领没有退步,她察觉出阮弦心底的冷漠。那不是将自己置之度外的漠不关心,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却也只是一种社会需要。怎么说呢?顾鸿筝相信,阮弦对于面馆的事是上心的,但因为不是自己的事业,所以会出力出心,但又不完全付出自己的精力。只要面馆开下去,她就会对得起顾鸿筝给予她的信任和物质,但凡面馆关了门,她与她又回到各自的位置,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阮弦近期搜罗到的信息该是说完了,面馆里恢复了安静。顾鸿筝面朝着窗外看过去,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马路对面的一家店门,不觉出了神。阮弦拿着抹布转过身来,一下子注意到了顾鸿筝的姿态,顺着她的眼神望出去,开口道:“也是奇怪,那家店的消息几乎是没有。我去打听过了,只知道那是一家夫妻店,每天都会开门。左邻右舍对于他们的情况也不是十分了解,没怎么交往过,感觉还挺神秘的。”
安静的氛围里突然起了轻微啜泣的声音,阮弦环顾了四周,慢慢寻声看去,正看到顾鸿筝左手抹过脸颊的动作,快速而巧妙,脖子扭到一边去,头也偏向一侧,只给阮弦留了后脑勺。阮弦知趣地转过身去,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后厨,轻轻舒了一口气。
顾鸿筝真的哭了,她越想越委屈,抹了眼角、抹了唇边、抹了面颊,却总是擦不净悄声滴落下的泪。有些事似乎难以启齿,其实并不是大是大非,但就是说不出口。尤其是她被人欺骗的事,该如何说呢?她尽量少在家里露面,爸妈的关心会让自己的坚强土崩瓦解。可是事情憋在心里又十分难受,像是被一条纤细透明的钓鱼线勒住脖颈,难以喘息。
她在被骗之前也有过疑虑,反反复复的确认,来来回回的咨询,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温和,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几个回合之后,春风化雨般地融化了她最后一道冰层。她也觉得,正规平台上发出来的广告大概率是真实的,即使出了事也不会无人监管。于是,她信了!在某平台发布的配音兼职广告上,她按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又照着对方的提示,一步一步操作,报了名、失了财。
她交第一笔报名费的时候,是在周三下午兼职的口才班里,当时正值课间休息。口才老师看她专注于手机,便坐到她身边扫了一眼,问她是不是有意向做业余配音。顾鸿筝对于这件事有多么的专注啊!连旁边坐了人都没有察觉,这与她平时的警醒完全不同。
口才老师婉转地提醒她:“如果你喜欢朗诵或是配音,我这里也有平台。我有一个群,里面可以录制有声小说,不受时间限制,只要你有自己的发表规律就行;口才班也有自己的公众号,每周录播儿童故事;全市的口才老师们每个季度都会组织配音表演或是朗诵演出,你也可以参加。我们还会去福利院、养老院、特殊学校,相互合作相互交流。你有意向并且时间充裕的话,我可以算上你。”
顾鸿筝抬起头来望着老师,眼里闪了光:“真的吗?”
口才老师笑道:“真的呀!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网上那些吧,不好说,我也没有做过,不能武断地说人家是真还是假,只能说多关注一下吧。我刚才说得那些活动都是本地的、有出处的、公益的,不收你的钱也不给你钱,顶多发个纪念证书或是一瓶水,最好的时候就是大家聚个餐。”
顾鸿筝的眼里顿时失了光彩,脸上也凝重起来,胡乱点点头。她现在不要参加那些公益项目,她只想搞钱。没有钱,面馆就维持不下去;没有钱,阮弦的当月工资就发不出来;没有钱,顾鸿筝也要捉襟见肘食老本了。
口才老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提醒顾鸿筝要上课了。顾鸿筝随着老师起身,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又去关注手机上的信息。
报名费不多,小钱儿;接下来是材料费,也不是很多;然后是培训费,还算能接受;接着是课时费,一次性缴费还有优惠;后面又有录制费,这次收钱多一点,但能交上;再接下去,各种巧立名目的费用数不胜数。交钱的时候,心有一点痛,但手上的动作利索很多,像是着了魔一样,总认为只差一点了,不能前功尽弃。最后的最后,顾鸿筝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骗了,待到确认是被骗之后,她已经被别人拉进了维权的群组里。
报了警,等下文。
那个群组里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还有在国外的留学生。被骗的原因有很多,归根结底只有两条——好听一点的,为了梦想;实际一点的,为了挣钱。顾鸿筝两者都有,她既想趁此搏一把出人头地的机会,又想挣到数目可观的钱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也这么俗了,而且是越来越俗。
为了此事,她晚上常常睡不着,总有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打嘴仗。一个苦着脸数落她:“你应该珍惜自己的羽毛,而不是随意践踏。”另一个昂着头犟嘴:“我的羽毛,想拔掉就拔掉,想梳理就梳理,别人有什么权利管!他们是给我递剪刀还是拿梳子了?”
顾鸿筝不想听到这两个声音扰乱自己的心绪,眼睛却来凑热闹,控制不了掉落下来的泪。她一面用手大力地擦着脸上的泪迹,一面使劲地捂住耳朵。在夜深人静里,她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却依然挡不住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姐姐也睡不着,在夜里大睁着两只眼睛,胡思乱想着心事。她听得见隔壁细微的哭泣声,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解决不了问题,却又带来虚假的希望。
哭如果有用的话,那就万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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