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沐川看着他那毫无防备的样子，忙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制止了他咀嚼的动作，急声道：“吐出来。”
淮念竹被掐的嘴巴微张，眼底满是疑惑，但还是听劝的点了点头：“你先，把手松开。”
因为被掐着下巴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颜沐川松开手的一瞬间，淮念竹起身走到外面，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颜沐川才跟他解释道：“那果子有毒。”
“有毒？”淮念竹惊叹，转而讪讪道，“看来以后不能在半路随便摘果子吃了。”
“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颜沐川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上那单纯又憨厚的模样，心叹方才当真是他多虑了。
这人若是裴行之，以裴行之的修为，想杀他一个小小散修，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根本没有必要跟他演戏给他下毒。
更何况，裴行之也从来不会把一个小小散修放在眼里，若此人真是裴行之，他今日便不会做出选道侣这种事来。
看来，此人的确不是他。
颜沐川垂眸，失神片刻，却听淮念竹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顾承欢。”
淮念竹听罢，笑了笑道：“承欢，承欢膝下，这名字好。”
“承欢，你歇好了么？”
颜沐川点头，等着他下文。
淮念竹笑着：“你也应该知道，清行仙尊本人早以飞升，像他这种，是不能随随便便选道侣的。”
颜沐川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无语：“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你既知道他选的道侣需要得到天道的认可，还敢随随便便拉个人回来？”
淮念竹挠了挠头，颇有些尴尬：“我这不也是被逼急了么，眼下只有仙门大会才是选道侣的好时机，我总不能，真在人家清行仙尊的小弟子里选吧，白占了人家身体，还祸害人家弟子，那我成什么人了。”
颜沐川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水，喝了一杯。
“飞升之人，选道侣需经天道石的考验，但这也只是千百年来的传闻，毕竟，这千百年来，真正飞升的，只有裴行之而已。”
“所以，这天道石到底存不存在，尚未可知。”
“存在的，”淮念竹笃定，“我查过了，确实存在，不然，我又何必让你陪我演戏。”
“这演戏，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要演恩爱道侣，但这又不仅仅是在外人面前做戏，你需得了解我，这样，到时候真到了天道石面前，才有可能通过。”
“所以，你得细心记下我所有的习惯，真正了解我才是。”
颜沐川听到这儿，突然有些头疼：“这么麻烦？”
“不然呢，”淮念竹半趴在桌上，懒洋洋的，随手拿起一块儿糕点往嘴里塞，“若是不麻烦，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说，有需要尽管提。”
颜沐川唇角微挑，也是，若非不是他利用自己利用的彻底，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也彻底的利用他。
话能坦诚到这个份儿上的人，倒也少见。
这样的人，总比那些表面虚伪的对他好，背地里却想谋害他的人好。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淮念竹催问。
颜沐川没正面回答，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糕点，轻声问：“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糕点？”
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瞬间坐直了身子，眼底含着笑意。
顾承欢这是答应他了！
他这是在，记他的喜好！为能通过天道石的考验做准备。
淮念竹：“不是，我最喜欢的，是酒。”
“嗯，知道了。”
颜沐川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师尊，您的酒。”
颜沐川转头看淮念竹，见他迅速收起了方才那副没心没肺的，懒洋洋的模样，装出一脸高冷，看着那小弟子，冷声道：“送进来吧。”
待那人走了，他又迅速把装出来的“清冷”外壳卸下，笑着，像是想要得到夸奖的孩子般，问他：“怎么样，我刚刚演的，像吧。”
“不像。”颜沐川如实道，“裴行之跟小弟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会看着小弟子，只是专注自己专注的事物。”
“还有，你刚刚，话说得太多了，裴行之这人，惜字如金，话很少。”
“哦，”淮念竹听着他的话，先是失落了片刻，然后才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裴行之？”
“不认识。”
颜沐川否定道，他如今一个小小的散修，若说认识裴行之，那可太不切实际了。
“只是以前跟着别人，远远看过他一段时间罢了。”
原本这解释已经可以说是没什么漏洞了，但颜沐川毕竟还是有些心虚，怕人家不信，“那时……”
“哈哈哈哈哈哈，”淮念竹打断了他的话，“我这岂不是捡到宝了？那你以后再帮我纠正一下，怎么样能装得更像吧。”
颜沐川无声默认。
他看着眼前这个“裴行之”，确实没了半分裴行之的影子。
真正的裴行之，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是所有人称赞的天之骄子，是强大到从来无需去求别人认可的，可以睥睨这世间一切事物的存在。
因为他生来就在云端，所以他不懂常人感情，永远都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永远冷着脸，少言寡语，一丝不苟。
清尘脱俗如仙人一般，跟眼前这模样懒散，喜欢喝酒，还总想得到别人肯定的淮念竹当真是没有半分相同之处。
比起裴行之，淮念竹更像是一个落在凡尘里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颜沐川从淮念竹身上，总能看到几分沉睡不醒的好友的影子。
喜欢喝酒，爱吃甜点，有点懒散，却很真诚。
“真诚”的人喝了两口酒，抬头看着他：“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你负责了解我，记下我的喜好，然后顺便，在外人面前装装恩爱道侣。”
颜沐川蹙眉，爱利用人这点倒是不像。
“那好，我一会儿写几样灵药，你明日派人去帮我找吧。”
既然他利用自己如此坦荡，那颜沐川便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了。
淮念竹点头：“放心。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一会儿让人把晚膳送过来，你先休息吧。”
淮念竹刚离开，颜沐川便开始坐上/床开始调息。
虽然无为仙门没去成，但眼下，能跟淮念竹达成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也不错，至少，他跟淮念竹确实有很多互补的地方。
比如他需要一个容身之处，一个安静的能清修的地方，需要灵丹妙药供他加速修行，这些淮念竹都可以满足他。
而且，有“裴行之道侣”这个名号撑着，即便他日后修为飞涨，也不容易惹人怀疑，而且这个名号，或许还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他拖底。
这是无为仙门做不到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淮念竹很坦诚，他眼下，需要这样坦诚的人在身边，这样他就不必有太多顾虑，可以安心修炼。
他还知道淮念竹的秘密，淮念竹肯定不会背叛他，当真是眼下最适合他的合作者。
而他之于淮念竹，肯定也是有利用价值的。
但这些，就不在颜沐川的思考范围内了。
“噗……”体内灵力受阻，颜沐川猝不及防吐了一口血，被迫停止了调息。
这身子，好似比他想象中还要破败，像是受到过什么重创一般。
看来眼下，想调息也不行，得先用些灵药好好养一养这身子。
“怎么了？”
淮念竹瞬间出现在他眼前，看着地方那一摊血，低声问：“怎么回事？”
“没事，刚调息，没调好。”
颜沐川擦了擦嘴角的血，抬眸道：“麻烦在我刚才写的灵药上再加一味百川草，一味熟黄叶。”
淮念竹点了点头，像是不确信一般，又问了一遍：“真没事？”
颜沐川笑了笑：“放心吧，不会这么快死了，耽误你演戏的。”
淮念竹面色突然冷了几分，声音也冷了几分：“我死过一次了，不想再听死字。”
他说完，抬眸看了眼顾承欢，见他唇角处还残存着没擦干净的血迹，轻轻拂手，动作间，血迹尽散，就连被子上不幸粘连的血迹和地上的血迹也都消失了。
见他动作，颜沐川笑了笑：“多谢。”
淮念竹：“谢到不必，以后互相帮忙的地方还多的是。”
“我之前，在自家仙门的时候，没找过道侣，也没想过要找道侣，也没找过合作的朋友，如今真找了，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怎么相处。”
“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多担待。”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床。
颜沐川：“你……”
“你别动真气，我帮你调息吧。”
颜沐川：“你为什么……”
淮念竹打断了他的话：“我还以为拐回来个美人道侣，没想到，拐回了个病秧子，不过倒也无妨，我帮你就是了，换道侣怪麻烦的。”
“而且，我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选你，现在换人显得我三心二意的，我总不好，用着人家的身子，还坏了人家的名声。”
颜沐川轻笑了一声，心叹这人倒是有几分良心：“那几样药，多久能找到？三日之内，能找到么？”
淮念竹一边帮他调息，一边道：“用不上那么久，我看你找的，都是普通灵药，有一些根本不用找，市面上就有卖的。”
过了片刻，淮念竹才停下来。
颜沐川动了一下，只觉得周身灵力充沛，刚才因为调息受伤的疼痛感也被那浑厚的灵力治愈。
不愧是裴行之的灵力，片刻功夫效果便如此显著。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嗯。”颜沐川抬眸看他，见他额间沁着几分薄汗，微微蹙眉。
淮念竹却似是心有所感，感叹道：“这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我，日后慢慢来吧。”
淮念竹下了床，看着他，突然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占了他的身子，对他来说，有些不公平？”
颜沐川愣了片刻。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曾想过。
在他反应过来，他自己占用了别人的身子的一瞬间，他就想过这个问题。
不用说，这自然是不公平的，无论对他这个身子的主人来说，还是对裴行之来说。
但眼下，他要报仇，淮念竹想要变成裴行之，他们合作才能达成目的，其他的，只能等日后再谈。
所以颜沐川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刚被你用这身体的灵力所救，我没资格评价公不公平。”
“也是，”淮念竹笑了笑，问他，“你心里，这会儿是不是很感激我。”
颜沐川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只轻轻点了点头。
淮念竹笑着，眼里的利用毫不掩饰：“那好，君子报恩，就趁现在吧。”
颜沐川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淮念竹转身出门：“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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