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沐川靠着床休息了一会儿，须臾过后，淮念竹就拿着一本小册子回来了。
他远远一挥手，那小册子便被一道近乎透明的，波纹状的灵力托着送到了床前。
淮念竹半椅着门框，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几分困意：“你既感激我，今晚就把前三页背下来吧，权当报恩。”
颜沐川拿过那小册子，随手翻了一页。
那小册子不算大，可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比他之前看的修行的书还密。
非但如此，字还很丑，丑到看着累眼睛的程度，看着像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横七竖八躺在一块打架的感觉。
耳边传来一句很轻快的声音：“我明早考你。”
等颜沐川再抬头时，方才那懒洋洋椅着门的人早已没了人影，像是一场幻觉。
颜沐川看了几眼，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一切都好似一场幻觉，一切看上去，都有些不真实。
他借着别人的身体活过来不真实，裴行之……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很不真实。
他以前看着裴行之的时候，觉得他冷淡，高高在上，没有人间烟火气，可如今，真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人间烟火气，颜沐川又觉得，似乎哪里看着都很别扭。
裴行之的脸，似乎确实更适合高冷一些。
那样冷峻的一张脸，那棱角分明的模样，当真被淮念竹做上一些慵懒困倦的表情时，反倒像是凡人亵渎了神明的威仪。
——
一阵敲门声过后，外面响起了一道俏皮的声音：“公子，您起了么？”
“嗯，进来吧。”
那小弟子推开门，后面几个小弟子立马把东西都放了进去。
颜沐川随意看了一眼，有水盆，有吃的，还有几身衣裳，衣裳旁边放着的，是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那小弟子顺着他的视线，眉眼弯弯，解释道：“尊上说那是您要的东西。”
颜沐川愣了一瞬，打开那红木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竟当真是他昨日要的那几样东西，甚至包括最后面两样，竟然也弄来了。
颜沐川不禁感叹，不愧是清行仙尊裴行之带出来的弟子们，就连找东西的效率竟然都比别人快这么多。
颜沐川抬眸看着那小弟子，这人他还真没怎么见过，以前他跟裴行之来这儿的时候，裴行之使唤的都是宣从。
如今应该是淮念竹怕露馅儿，想办法把宣从支开了吧。
屋子里静了片刻，颜沐川点头道：“多谢。”
那小弟子闻声，忙弯腰跪下，声音里带着几分胆怯，恭恭敬敬道：“弟子明礼，尊上说，日后便由弟子照顾公子，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弟子便是，断不可跟弟子这般客气。”
颜沐川走近，伸手拖住他胳膊轻轻将人扶起：“不必多礼，裴……你们尊上一般几时起，我……”
“尊上已经起了，尊上说让您用完膳去后山温泉池找他。”
颜沐川愣了一下，心叹自己怎么又下意识把淮念竹当成裴行之了。
颜沐川：“后山温泉池？”
明礼点头，低头回话：“尊上说，昨夜跟您约好了，要去温泉池共沐鸳鸯浴，说是……”
颜沐川看着明礼，见他停顿了一下，耳根子明显有些红了，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是……昨晚约好了要跟您说情话，还为此特意调走了温泉池附近的看守。”
颜沐川：“……”
旁的不说，淮念竹做戏倒是做得很认真。
他起身，把那红木盒子递给明礼：“麻烦帮我把这些送到炼丹房，混在一起练成丹药。”
明礼接过东西：“那您稍等，我去去就回。”
“不用，温泉池我认得。”
明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颜沐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多了：“昨日/你家尊上告诉过我怎么走了。”
明礼端着红木盒子，笑了笑：“那弟子就先退下了。”
——
淮念竹给他安排的住处是一间偏殿，离后山很近。
路上会绕过一片茂盛的竹林，而那温泉，便隐在竹林深处的一片翠色里。
待温泉慢慢露/出了全貌时，颜沐川看到了淮念竹。
他坐在温泉边上，倚着一根相对来说粗壮的竹子，懒洋洋地靠在竹子上，右手拿着一把小匕首，左手拿着一根竹筒，不知在雕什么。
他今日穿的，仍是一身绿色的衣裳，但与昨日不同，今日的衣裳颜色比昨日还要更浅一些，但上面多了些图案，倒也显得俏皮可爱了些。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淮念竹回过头看着他，眯起眼睛笑着，开口便问他：“东西背下来了么？”
颜沐川看着他和善的表情，摇了摇头，刚要解释，便有一道力道托着他的腰，将他直接拖到温泉池上，扔了进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淮……”颜沐川半路改了口，吼了一声，“裴行之！”
温泉池水雾缭绕，颜沐川这会儿站在温泉池里，看向淮念竹的时候，氤氲水雾将淮念竹的身形隐了大半，只隐隐能看到他那一张笑脸。
身后竹林翠色/欲流，俊美的面庞带着纯真的笑，被那翠色掩映着，倒有了几分如竹子般淡雅的君子模样。
待他回过神来，再看淮念竹那捉弄人成功的开心的笑，便觉得有些扎眼。
笑声忽止，淮念竹手里拈着那一片竹叶，看了半晌，转头道：“承欢，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他说完，丢下了手里的小匕首和竹子，慵懒地屈起左腿，感叹道：“难怪人家都说，美人无情，我这特意起了个大早来跟承欢你约会，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般待我。”
那声音听起来，竟带了几分委屈。
“你家约会考人背东西？背不下来就把人往温泉里扔？”
颜沐川无语道，“背也无妨，你那字写成那样，莫说是我了，你自己能看懂？”
淮念竹被堵的停了片刻，而后才道：“那我给你重写一本，但你总不至于，一句都没看懂吧？”
颜沐川：“喜绿，喜热闹，喜酒，尤爱世间美酒，喜……”
颜沐川背了几句，想往岸上走，却被淮念竹一个画地术圈住了。
“再泡一会儿，”淮念竹道，“此处温泉灵气充沛，你没事多过来泡一泡，对你身子有好处。”
颜沐川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原来淮念竹推他下水，并非是为了罚他没背下来东西。
“你把衣裳脱了，穿着衣裳泡有什么效果？”
颜沐川闻声，褪/去了衣裳，此处雾气缭绕，淮念竹离他那么远，肯定看不清他，脱了也无妨。
念着淮念竹对他这几分好，颜沐川开口提醒道：“浅绿色尚可，但莫要穿太鲜艳的颜色，莫要打扮的太招摇。”
“招摇？”淮念竹笑了一声，“我穿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哪里打扮的招摇了？”
也是，颜沐川心叹，淮念竹说的确实没错，他确实，只是穿了身衣裳，就连头发也是简单束了一下，连个发饰都没有，只用一根薄薄的竹片别着。
要说招摇，只能说，裴行之这张脸长的太招摇。
“出门的时候尽量穿白衣，”颜沐川岔开了话题，继续嘱咐道，“还有我昨天说的，跟人说话的时候不要看着人，要尽量把视线落在别处。”
“裴行之此人，向来都是睥睨众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你直勾勾盯着人看，很容易让人起疑。”
说到这儿，淮念竹突然反驳道：“我也没直勾勾盯着人看啊？”
颜沐川听着他的反驳，问他：“我刚过来的时候，你没回头？”
“那不一样，”淮念竹看着他，笑着问，“我看自己的道侣也不行？清行仙尊倒也不至于对自己的道侣都不屑一顾吧。”
颜沐川正色道：“至于。”
淮念竹哑然失笑：“……”
颜沐川闭上眼睛，安心在那泡了一会儿，等泡得差不多了，想要出来时，才看向淮念竹：“你把画地术解开。”
淮念竹看着眼前被法术禁锢在原地的人，却并没有动手：“你也该知道，你这身子，以前应当是受过重创，此处灵气充沛，你还是多泡一会儿的好。”
“我还有要事，不能耽搁，你快解开。”
淮念竹随口问：“什么事？”
颜沐川：“找人。”
淮念竹笑着问：“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男的。”
“那不行，”淮念竹戏谑道，“你已经是有道侣的人了，不能再去找别的男人。”
颜沐川无语道：“此处又没人，你不必演戏。”
淮念竹笑了笑：“开个玩笑，你再泡一会儿，晚点我陪你去找人。”
等颜沐川洗完出来，原本湿了的衣裳早已被淮念竹弄干了。
“尊上，山门外有人找公子。”
淮念竹听着传音，这才睁开眼睛，眼前人已穿好了衣裳。
两人四目相对，尽是疑惑。
淮念竹想的是，谁会来找顾承欢。
而颜沐川想的是，会不会是原本认识这身体本人的人找过来了，若是那样……
没等他想好，他的手便被旁边的人牵起来了，温暖的体温将他原本有些凉的手捂热了些。
“新结道侣，第一次见客，总要装一下。”
颜沐川点头，跟在淮念竹身后，心底有些心虚。
“再近些，到我身侧来，离这么远，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颜沐川点头，没等往前走，身侧的人便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他。
“你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么？”
颜沐川被淮念竹这话问的一懵，旋即点了点头。
“那行，”淮念竹道，“一会儿来的人，若是你特别在意的人，不能演戏刺激的人，你就拉我食指，若是在意，但可以演戏，就拉中指，不在意，就拉小指，我就随意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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