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寿宴是在永昌阁办的,李长风医学泰斗,桃李天下,六十大寿,雕着松鹤延年的紫檀屏风,缀以金玉,硕大有半人高的红珊瑚,珍宝古玩堆了半屋,还有颇通笔墨总要亲自奉上一份心意,画一幅《寿星》,临一首《天保》,南山之寿,松柏之茂云云。

一大群人在园内等着拜寿,傅承洛和周箫鸣走过时引来了不少注目。

傅承洛穿得并不招摇,一件水染天青的旗袍,两截纤细白皙的手臂搭着一条镂空云纹的披帛,乌发美目,明丽得无可比拟,像清池里开出妖冶的红莲。

周箫鸣站在她身边,玉润山辉,两人站在一起,确实养眼。

傅承洛和几个熟识的人攀谈几句就去给李长风拜寿。

老人家大抵是医者福报,花甲之年,精神矍铄。老爷子战争年代,拿得了纱布剪刀,也扛得起长枪大刀,傅承洛的爷爷有次腿部中弹,伤口溃烂引发炎症,高烧不退,老爷子救回来的,当时几个师长带着亲兵差点给他跪下,给李长风吓一跳,三日之内见谁都说“起来,起来。”

所以当年傅承洛在家里闹,老爷子能扯着她耳朵说她不积德,傅承洛也没顶回去。

老爷子须发尽白,眼睛却很清明,抬头看见来人,手杖杵地,人就站起来了,张口就是:“丫头!“

傅承洛一一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又走到李长风行晚辈礼祝了寿。李长风眼睛看着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拿手杖点了点,”你俩跟我到里间去。“

等傅承洛走近了,李长风压着声音说:“强扭的瓜不甜,谁扭谁是瓜,丫头。”李老爷子骂人很有意思,他个子不高,骂人时又要威风和气势,就抬着头圆睁的眼睛看人以增威压。

傅承洛低着头,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在他不舒服和我不舒服之间,您说我这个聪明可爱的好孩子选哪个?再说了……”傅承洛也压低声音,跟说密语似的,“这不也给您徒弟找回来了。”

老爷子听到前面翻了个大白眼,听到后面利用撇嘴压了压翘起嘴角:“我这一把年纪迟早给你气出好歹,小周,你管管她。”

周箫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犹豫着称呼,最后说老师别生气了,伤身体。

吃饭后又把傅承洛单独留下,说今天咱两连起来摆人孩子一道,多影响日后的师徒情分。

傅承洛懒洋洋地剥着栗子,“李爷爷,名师出高徒,我可不想他砸郑铎手里,那人的心胸还不如这栗子大,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李长风不置可否,“我有个好学有天赋,踏实肯干的学生,我是乐意的,但人各有志,丫头,你逼他干嘛?”

“志?他该留个名字下来,而不是回那个穷乡僻壤。”

“你这还是没往心里听。”李长风往太师椅上一坐,垂首低叹:“这就是你们过不到一起的原因。”

傅承洛心里很清楚,她和周箫鸣要的东西不一样,但同时她又觉得周箫鸣必须拥有那些,值得拥有那些,所以即使周箫鸣明确表示拒绝,傅承洛还是会把这些大部分人追求的东西塞给他,这是她爱人方式,没人教她爱应该是这样,可她理所应当的这么做了。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哪来的过不到一块。“

李长风毫不客气地拿走傅承洛两颗剥好的栗子,撂下一句“你们闹去吧。”

周箫鸣第二天去了研究所,整个人在其他人看来一如往常的温和有礼。

傅承洛外交办一头的官司,一进门看见保姆指了指二楼,上去后看见周箫鸣神情淡漠的坐在餐桌旁,一言不发对着满桌菜。

还是不高兴了,傅承洛看一眼就知道了。

暖灯下是好看的侧脸,眉骨,鼻梁,下颌,荼蘼中开出冰刃,柔美与冷峻这两个词若不是眼前这张脸,怕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

傅承洛站在楼梯口就这么看了半分钟,直到周箫鸣说:“吃饭吧。”

傅承洛一天见了一堆猖狂如狗吠的,一堆阴坏如恶蛆的事件和言论,在成堆成堆的文件里处理曲折离奇但就是发生的突发事件。

而现在,她认为自己落地了。

那道菠萝虾球一看就是周箫鸣做的,家里的厨子总是调不出这个色泽,当然这不是从厨艺角度去评判,而是从傅承洛个人喜好,所以这个菜每次都是周箫鸣做。

“怎么样,还顺利吗?”傅承洛是没有半分自觉的,我是说了不插手你的手,但是我可以反悔。她心里如是想,所以一点负担也没有,像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都好。”周箫鸣点了一下头,他和傅承洛吃饭都慢,没事的时候能对着对方吃半个小时。

傅承洛接过侍者剔好的鱼,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说:“从规划建设到我私人捐款,帮助过你的人得到的回报已经很多了,你觉得你回去守着那里的价值很大吗,与其做没有意义的事,不如……”

“傅承洛。”周箫鸣的声音并不温柔,不带感情讲话让他的声音就像冒着寒气,“我想做什么,与任何人都无关。”

“你!”

“你还要不要吃饭?”

傅承洛生生忍下一口气:“吃!”

周箫鸣没说话,把傅承洛喜欢的料汁递给他,“那就别说了。”

傅承洛有时觉得自己像和墙说话。

她和周箫鸣永远吵不起来,也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周箫鸣的心像一个无底洞,所有的不快,愤怒,难过,痛苦,憎恶扔进去就会消失不见,继续永远与人为善,温和如春。

但心里有个洞的人应该是痛苦的,傅承洛不想他有任何一点痛苦。

可傅承洛想去触碰时,去抚慰时,却发现周箫鸣不需要任何人承担这个角色。她也不例外。

大学开学时已经是九月了,周箫鸣第一次坐上火车来到北京。他除了碧山村和潭川没去过别的地方,嘈杂的人群,变换的风景,他沉默地坐着,不算局促但也不算自在。

笨重的包里有一个硬邦邦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串项链。傅承洛在的时候,他自作多情地提过一个建议,你可以去上学。

傅承洛笑了一下,说“我大一。不然能把我卖得那么价高。”实际上傅承洛对戚允执几次三番被自己拉出来博取同情的工具是心怀一点愧疚的,毕竟对方一个家世显赫,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被描述成四十多秃头胖老头是不太礼貌。

周箫鸣想到对方因为家庭问题而放弃学业,不免不忍。

当时傅承洛咬着肉丸,眼睛圆睁,“所以,我会弄死那个女人,迟早。”

周箫鸣的不忍被傅承洛的口无遮拦生生逼了回去。

周箫鸣低下头,没有说话。

傅承洛两眼一垂,楚楚可怜,“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的恨,你能理解吧。”

周箫鸣头更低了,他能理解那种孤独,但他没有可以怨恨的对象。

周箫鸣想傅承洛说过自己在外交学院上学,如果她还能继续学业的话,那自己把这串项链交给她的学校就能物归原主。

只是到了北京他才发现这两个学校离得不近,等他把开学的事情处理好,才去给傅承洛送项链。

等傅承洛从家回来领到那串包的好好的项链和留件人信息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真有意思,比之前的人都有意思。

她打电话给戚允执,让他妹妹帮忙在北协打听个人。

满街二八大杠,两条腿的时代,一辆小轿车停在校门口总会忍人多看两眼。下来一个大美人,看的人就更多了。

傅承洛外表并不像学生,她从小不像,她没有属于学生青涩稚嫩,明丽精致,雪肤花貌,天公细画的一副好皮囊。所以在门口等戚允薇来接才进去。

“我像个社会危险分子吗?”

戚允薇是个秀气文静的女孩,浓密黑直的头发半扎着,带着一副度数不高的眼镜,十分文静秀气。“洛洛姐,太巧了,你问的那个人和我一个班。我们都知道他,上次听室友说起他,是他已经收到第五封情书了。”

“……”

戚允薇自顾自地说:“功课好,长得好,就是不太爱说话。”

傅承洛莞尔一笑,轻轻地说:“那她们可是白写了。你们下午什么课?”

“一节细胞生物学。”

傅承洛听了点点头,上午听国际政治,下午听生物细胞,跨大了。

周箫鸣先是闻到一缕花香,味道不浓,但很清新。他平时和室友坐在一起,显然不会有茉莉花的味道。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学生基本来齐了,踩点上课贺笙立志在老师进门前把汗擦干净,看不出一点打球的痕迹。

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位子被坐了。

傅承洛正不满周箫鸣还不抬头,想伸手捏一下他的脸,手刚伸出去,就听到一声无比夸张,震惊全班的“啊!”

所以临床一班所有学生都看到了本来悬停在空中的手落在周箫鸣脸上,戳了一下,“好久不见,周箫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经年烈酒

替嫁多年后

婚后动人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何必情深
连载中梨九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