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播的是一场赛事的颁奖典礼,嘉宾和运动员正在媒体前合影留念。
闪光灯中,颁奖的人西装革履,他虽然带着笑意,隔着屏幕却感觉不到一点儿温度。
谢如岑收拾完书包从卧室出来,我指指桌上的柠檬水叫她喝。
她偎过来时,视频里的镜头早移到了别处。
我祝她考试顺利,她嗯嗯地点头,说她四点半考完,叮嘱我提前四十分钟出发,走学校的北门。
“好的好的。”我没忍住笑出声。
她脸上腾生起一片薄红,“笑什么呀。”
“没,笑我这个电灯泡呢。”
谢如岑一愣,羞恼地推搡我一把,气哼哼地走了——今天她期末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程演说请我们吃饭。
这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我本以为程演会使些花里胡哨的法子,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送花送珠宝,拿钱砸人,没想到一连几周,电话、微信里只问谢如岑专业问题,离谱的是,还让自己公司研究院的人跟谢如岑聊。
每次聊完,谢如岑都眼冒亮光,说自己受到了知识的洗礼。
程演很聪明,他比我懂得她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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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点半到的校,时间还早,就四处闲逛,在小广场看喷泉,晃悠到体育馆看学生打球,再走到实验楼,最后靠在大厅椅子上看风景。
落日晚霞就在眼前静静地流淌,催着人瞌睡。
忽然有一声响动传来,我顺着声音,看到走廊出口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弯腰捡东西。
文件厚厚一摞,撒了一地。
看他有些吃力,我前去帮忙,听见他低声道谢,注意到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干干净净的指甲和隐现在皮肤上的青蓝色血管。
因为靠得近,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东西收好了,见他也拿了不少,我说:“老师,我帮您送过去吧。”
他看了看我,整个人被晚霞染上柔光,一双眼澄明,说了句麻烦了。
走廊上、楼梯间足音杂沓,一声叠过一声。
他忽然问我,“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我笑道,“老师,我不是学生。”
办公室就在二楼靠里面。
等打开门,我把东西放到桌上,他又一次道谢,“辛苦了,喝杯水再走。”
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次性纸杯,加上杯套。
我是感觉渴,可偏偏他接的水滚烫。
我也不好直接就走,只能尴尬地等它凉一点儿再抿一口。
两人没怎么说话,他一直在忙着规整材料。
其间有学生找过来,他们讨论着实验数据,听得我直打呵欠。
结果呵欠打到一半,出乎意料看到了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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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边?”程演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我左右看看这两人,也很纳闷儿。
程演便介绍,“这是我哥,程洵。”
仔细看了,倒是有些相像。
“这是乔边,她是乔……”程演话都到嘴边,又猝然停下来。
我没指望他能管住嘴巴,知道瞒着也没意义,索性自己承认,我是乔行的妹妹。
程洵听后只是目光稍滞,说了声你好,淡淡地问他弟弟什么事。
程演说没什么:“妈知道我今天闲,叫我来给你送她烤的蛋糕饼干。”
他将盒子打开,一股绵柔的甜香立即扑鼻而来。
里面是金灿灿的小点心,装饰得十分可爱。
程洵弯起眼睛,叫我们尝尝。
程演咬了口玛芬,直呼甜牙,我倒觉得刚好,夸他们妈妈手艺了得。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我看谢如岑快考完试了,问程演走不走。
“走。”
程演灌了杯水,问他,“这会儿有空没?咱们仨,再加上乔边她朋友一块儿吃个饭。”
又补充道:“我跟你提过,就是你们学院那个学生。”
程洵手下一丝不苟地缠好文件袋,说行。
于是电灯泡又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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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程教授是学校里有名的严师,谢如岑见着了,明显变得小心翼翼。
程演告诫程老师,“这位是帮我多赚三百万的恩人,你少端架子,批卷的时候也别小心眼儿。”
程洵淡淡嗯一声,“知道了。”
饭桌上他们谈他们的,我吃我的,偶尔附和两句,都是嗯嗯哦哦。
等程洵说他暑假有个项目,想让谢如岑来参与的时候,我才竖起耳朵。
“原则上虽然要求的是硕博,但没那么死板。薪酬上没法和他们一样,不过我可以帮你争取,项目结束后还有一笔奖金,加起来比你在外面打工赚得多。你觉得怎么样?”程洵问道。
谢如岑和他们说了她妈妈要来镜水做手术的事。
“就在月底,再加上术后恢复离不开人,程老师这个项目我恐怕没办法参加。”
她轻垂着眼帘,渗了些水光。
一时间无人反应,我叹口气,拍怕她的后背,说:“多好的机会,你去吧,阿姨那儿我来照顾。再说弟弟不也放假了,我俩你还不放心?”
她只是摇摇头,我生怕程老师反悔,便跟他说我们回去商量商量。
程洵嗯一声:“不着急。”
之后趁谢如岑去洗手间,程演目光炯炯地夸我,“你是菩萨心肠,要是你哥知道你这么乐于助人,肯定很开心。”
哪是夸,明明就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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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岑期末考结束后的一个傍晚,我拽着她坐了几站公交,去吃冰沙芋圆。
那时天色昏暗,暑气未散,蝉都叫得嘶哑了。
我跟她讲,我从前住的地方长了一片树林,有很多白鹭筑巢,一到夏天地上白花花的,没人敢过。
那儿还有个不大的人工湖,雨后会蹦出小青蛙,如果幸运的话,刺猬、黄鼠狼也能看到。
提起这些,谢如岑总觉得我住在动物园,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只笑着说快了快了,到时候带她去湖边捞鱼,去玩滑梯。
商场开在对面,要过一个十字路口,绿灯亮起的时候我接了嘉兰姐打来的电话。
她说她物色好一栋房子,装修、地段什么的都还不错,问我什么时候有空看看。
我边聊边往前走,没注意有辆拐弯的电动车,待反应过来,车子已扬长而去,谢如岑因为护着我,被剐伤了右臂,血水很快渗了出来。
电话里嘉兰姐“喂喂”地问怎么了,我胡乱说了一句,挂断后赶紧扶起跌倒的谢如岑。
她皱着眉还笑:“没事,不疼的,先过去再说。”
路那边正好有把长椅,我让谢如岑先坐,蹲下来查看她的腿,膝盖下有冒着血点的细密创口。
我骂了一句肇事者,谢如岑一直摸我头发,“我那天在网上看到一个小窍门,说摸狗头的时候手心放片生姜,可以避免狗秃头。”
我反应过来,笑个不停。
地图上显示附近两百米的地方有个药店,我除了去那儿拿碘伏,还捎来两盒冰激凌,蓝莓的给她吃,葡萄的给我。
两个人吹着晚风坐在街边。
我提起程洵说过的那个项目,又一次劝她,“您今天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您,以身相许是不可能,替你孝顺母亲还是可以的,怎么样,恩人?”
谢如岑哎呀着推搡我,“好烦啊你。”
葡萄的酸甜浸润肺腑,我抿了抿嘴巴,没焦点地望着穿梭的车辆,求她让我多做点儿好事,我想下辈子投胎做个大熊猫。
谢如岑乐不可支,笑了会儿,“哎哎”地叫我看对面,“那两个人好养眼啊。”
我定住神:“哪儿呢?”
“酒店门口靠右边一点儿。”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见了两道身影,一个背对着我西装革履,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肩宽背直,十分干净利落,而另一个黑发红唇的美女明眸善睐,别具风情。
柔光晕染开,像开了层朦胧的滤镜,他们就像电视剧里已经注定好美丽结局的男女主人公。
我哇一声,说好配,然后和谢如岑讨论起各自喜欢的类型。
她说了一个男明星,觉得阳光健康又单纯善良的最吸引她。
我心中暗暗比对了程演,阳光是阳光,但心眼挺多。
“你呢,这种喜欢吗?”谢如岑指指对面的人。
我翘腿晃了晃,“长得又高又好看的我都喜欢。”
“以前总喜欢过什么人吧?”
“有过。”
“那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半天,形容不出来。
然后看见对面的人转过身来了,跟新闻中的他一模一样,没了屏幕,也还是没有温度的。
“长得好看哎,就是看起来冷冰冰。”谢如岑评价。
我揉了揉发烫的眼睛,目光涣散开,贺折就在这时隔着夜色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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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折一家搬来的那年,我住在外婆的医院里治支气管炎,前前后后难受了半个学期。
临近过年的时候,病还没好利索,我就闹着回去。
虽然吵了一架,但好歹如愿以偿。
那天持续了一天的降雪,雪花像飞絮一样又绵又轻。
脚踩下去,仿佛踏着云彩。
车走了三四个小时,到家时我刚从梦里缓过来,兴奋劲儿早没了。
檐廊下哥哥冲我挥手,呼唤我乔乔。
院子里雪积了厚厚一层,我呵欠连连,缓慢地向他走去,近了,才发现有个不认识的人。
哥哥跟他说“这是我妹妹”,跟我说“这是贺折,隔壁刚搬来的”。
他弯着眼笑,手里团了个小雪人,看我直盯着,问我要不要。
我还没说话,他就把雪人放到我手上。
作为回礼,我从兜里掏了一把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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