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岑的妈妈和弟弟被好心的邻居大叔载着,开车捎来了镜水。
程演早订好了酒店,将人安顿得妥妥帖帖,称自己是受我所托安排的。
我揶揄他:“跟你认识才几天,咱俩很熟吗?”
他笑眯眯地耍赖:“我跟你熟就行。”
不想让妈妈知道她卖酒,谢如岑骗她,我是她已经毕业好多年的学姐。
问我在哪儿工作,我就说和程演是上下级。
程演顺着话瞎扯,“对,我是乔总的助理。”还很殷勤地鞍前马后。
阿姨对程演印象不错,每次见到我也要不住地感激,还让谢如岑向我学习。
谢如岑就一口一个学姐。
入院时程洵也来了,我在医院门口买冰棍儿的时候正好碰到。
日头毒辣,我热得舌头出汗,他还是那副清爽模样。
“程老师,这个给你。”我递给他冰柜里仅剩的青柠冰棒,“老板说它卖得最好,你尝尝。”
他笑了一下,道声谢谢。
回病房的路上随便聊了聊,我得知他之前都在国外读书工作,这两年才回家任教,和乔行只有一面之缘。
“他办公室有幅画,听说是你画的。”程洵说。
以前画的画着实多,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是哪个。
“是片雪景,上面还有条河。”
他说完,想起自己拍过照片,翻了翻手机调给我看。
画上有纯白的雪和枯落的树,冰冷的河流时断时续。
那是我某年冬天的写生图,大色块没细节,潦潦草草的早压箱底了,不知乔行怎么翻出来,装裱得有模有样。
我撇撇嘴,“这画怎么能挂在办公室,冷冷清清,财都不招的。”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谢如岑终于被劝动,加入程洵的项目组,也搬回了学校。
我请好假后一直看护在医院,程演有空就来,来时手里拎满东西,很快就靠好吃的收买了谢如岑的弟弟谢如流。
如岑是小山,如流则是小河。
姐弟俩的名字都化自自然,听说是他们外婆起的。
谢如流说他外婆做的豆沙包特别好吃,还会讲一堆奇妙的故事。
我外婆是个女强人,印象中我没见过老人家几次,我妈离婚走后,就更疏远了。
休养半月,医生说病人恢复得不错,再过段时间就不用再住院了,但需要按时来复查。
我便打算和谢如岑商量新租一套房子,等阿姨出院接过去。
正当一切顺顺利利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
那天我从外面带回来排骨和蒸鱼,下电梯靠近病房时,听到一个男的在里面骂人。
打开门后,平头横肉的男人看过来,眼斜着眉头挤着,还在抽烟。
我说:“医院不能抽烟。”
他立即哼笑:“你谁啊,干你屁事儿。”
“谢齐宾!”阿姨叫他,告诉我,这是谢如岑的爸爸。
她脸色不好,我压着脾气好声劝道:“叔叔,医院规定不能抽,一会儿护士来了,肯定得说您。”
他啐了一口:“事儿真几把多。”到底还是把烟掐了。
谢如流估计很久没见过他爸了,想黏又怯生生的,小心地问他还走吗。
“走什么走,这儿吹着空调又有人伺候,多舒服。”
说完,他竟理直气壮地掀开饭盒啃起了肉。
谢如岑提过她爸,说他酗酒赌博,打人,是个人渣。
几年前他出去赚钱,结果钱不见一分,留了一屁股债,欠条打了他兄弟的名字,导致他兄弟被抓,两家撕破了脸。
亲戚里没人敢碰这烂摊子,为还钱,谢如岑的妈妈累出了病。
现在他就是来这儿恶心人的。
晚上,得知此事的谢如岑急忙从学校跑来,见了她爸直接冷着脸撵人,“你别在这儿待着。”
谢齐宾当即怒喝:“我是你老子!你敢赶我走?你个小杂种!”
“我没你这样的老子。”
谢如岑声音发抖,快速扫视一圈,发现地上的行李包,直接扔到病房外。
然后她从兜里掏出几张一百,一并掷到外面,说:“拿着钱赶紧滚。”
一瞬的安静后,我还没反应过来,谢如岑已经挨了两巴掌,脸上迅速蔓延一片血色。
紧接着,谢如流大哭起来,场面开始变得混乱。
阿姨喊了一嗓子,我则挡住谢如岑,警告他要报警。
被激怒的谢齐宾面目狰狞,骂着脏话挥打拳脚。
幸好程演到的及时,他力气大,把人制住。
程演倒算客气,“叔叔,您有话好说,别打人。”
谢齐宾盯了他半晌后,冷哼道:“我说她怎么有钱给她妈治病了——”
“原来是钓了个男人。”
一听这话谢如岑急了,我拦着她先开了口。
“阿姨的手术费是我帮忙出的,若不是指望不上您,她也不会轻易跟我张口。我是她学姐,虽然才认识两年,但做人的良心还是有的。”
背后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我攥了攥谢如岑的手。
谢齐宾转而打量我,眼神直勾勾的。
考虑阿姨的身体,程演出了点血,先将他先支到酒店住着。
谢如岑半张脸泛出血丝,红肿着,垂着头无声地落泪。
程演心疼,于是顾不得旁人,轻抹去她的泪花,牵着人去找医生了。
阿姨安抚着谢如流,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
-
往后的几天谢齐宾老实多了,明里暗里打听我做什么赚多少,最后找我借钱,还说肯定还。
我问他哪儿急着用钱,他扯出要给谢如流交学费的理由,让人听着就想笑。
屡次借钱无果,他就赖在医院不走,谢如岑也因此中断工作,跟他耗着。
这样煎熬总不是办法,程演和我私下商量破财消灾。
我也觉得烦,打算这么做。可没等提,谢齐宾先闹起了事。
一天中午,他醉醺醺地晃到病房,耍起酒疯,呼喝着人给他倒水。
空气中酒臭弥漫,我去开窗的时候,谢如岑一杯水泼到他脸上。
谢如宾抹了一把脸,猛地坐起,怒骂道:“我.操.你.妈个贱货!”
再突然挥臂,朝谢如岑脸上刮去。
见姐姐被打,谢如流哭喊着上去,却被谢如宾直接勒着脖子甩出去。
阿姨不顾身体从床上下来,我拦在前面,很快腰上就挨了一脚踹,感觉自己像被掰成了两段,可还没等缓上一口气,又被跺了一脚。
等他再抡起拳头时,我大喊道:“你不就想要钱吗?我给你!”
谢齐宾果然停手,瘪着嘴眯着眼,说:“你说个数,我考虑考虑。”
“你要多少?”
“十万。”
谢如岑一听,破口大骂:“你还要不要脸!”
她拉着我不让给,说我管得足够多,让我走。
我说没事,拿过手机开始转钱,等软件点开后,迅速划出按键页拨了110。
谢齐宾眼尖,被我激怒后失去理智,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横刃抵到我脖子上。
“臭.婊.子你敢报警试试!”
刀刃刚划过皮肤时其实没什么感觉,等到渗出血滴,才有丝丝疼痛。
这时外面的人被谢如岑喊来,见这幅情景,立即冲上来制伏了持刀的谢齐宾。
谢齐宾被按在地上,还在高声叫嚣。
我感觉脖子上发凉,伸手一摸就是一把血。
-
警察很快过来处理,带走了谢齐宾。
我安慰抽泣的谢如岑,慢慢觉得疲惫,擦了擦她的眼泪,我在沙发上睡去了。
梦里一直颠簸摇晃着,没完没了地穿过一条幽深漆黑的隧道。
等到四周逐渐有了声响,汗水已经溻湿了后背,我才半醒着睁开眼,听见有人说了句,“四五年没见了”。
他声音沙哑,像是感冒了,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每年除夕,她都给我发一句新年快乐。”
另一个人问:“你肯定很想她。”
他嗯一声:“想。”
我睁开眼,看见那时的晚霞薄薄地铺了他一肩,让他红了双眼。
呼吸停顿一秒后,我碰到他的手背,叫他,“哥。”
乔行和我还是小孩儿的时候,我妈带小妹离开了家。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哭闹,绝食、砸东西,甚至伤人。
我爸是个冷心肠的商人,向来对女儿放任不管,被惹急了只会怪保姆不行,还赶走了我喜欢的家教老师。
后来我慢慢觉得自己什么都留不住,哭闹也没用,索性话也不想说。
我哥不是那种开朗的性格,被管教得沉默少言,和整个家一样冷漠。
可在整段难挨的时光里,都是他陪着我,替我挨打,哄我开心,求我吃东西,求妈妈来见我。
他在雪地里冻到半夜,妈妈的家门始终紧闭。
最后持续烧热他得了心肌炎,大病一场。
看见我哭,他替我抹眼泪,告诉我晚上的雪好看,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
“在想什么?”
回过神,我仔细地看乔行,说了小时候那桩事。
他笑了笑,“说起她,前段时间参会时见过一次。”
“怎么样?”
“老了。”
“小妹呢?”
“云舟在YE做经理,人很聪明。”
最后我问家里的边牧:“听程演说小雪球会算数,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它报考大学?”
这时碳烤扇贝端上了桌,乔行先给我夹了一块,回答的却是另一件事。
“妈在有意撮合云舟和程演。”
到嘴的蒜蓉扇贝肉突然将舌尖一烫,我啊了声,乔行不以为意,“利益捆绑而已”。
他问:“回来后去过清池没有?”
清池那里有我从前的家,我走了无数遍,摸着黑也知道该经过几个路口、该从哪儿转弯,该输入什么密码。
我还知道客厅里沙发上堆着毛绒玩偶,其中有只大小眼厚嘴唇的鹅。
墙上被颜料蹭脏了几处,都让我依据污渍的形状画成了小怪物。
卧室里有仙人掌,冰箱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照片,瓷器小兔乖乖地排成一排。
里面曾经住着和我一起长大,被我害死的好朋友。
怎么都张不开口,我突然开始掉眼泪。
乔行沉默许久,揉了揉我的发顶,起身去洗手间。
他走一会儿,我抽了张纸巾按在越发滚烫的眼上,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桌上有乔行没带去的手机,持续振动了挺久,显示的是陌生号。
怕有急事,我接起来先抽抽鼻子,说声“你好”。
“喂,乔行。”
我解释了一番,最后道:“等他回来给您打过去吧。”
半晌没有回音,我喂了喂,以为信号断了。
这时一道声音贴在耳边,他说:“乔边,我是贺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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