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锁,房间密闭,像把人关进牢笼。
我回过头看向贺折,目光在他脸上游移几秒,“锁门做什么?”
他沉默地挡住去路,陷在一片阴影中,眼中晦暗不明。
“这里乱,出去吧。”
我错开视线,避开满地杂物朝门口走去。
但他没动,低着眼帘失焦般看着我。
我开始烦躁,伸手推他,越过他摸到门锁的卡扣。
卡扣半转嗒的一声,我稍稍抬眼,贺折同时低头,目光重合的那一秒门锁复位,灼热的气息和亲吻如潮水般灭顶而来。
我好似被一把按在水下,来不及呼吸便被一口夺去。
他不屑温柔,全出于本能,甚至如恶狗发疯一样,恨不得用尖牙咬断我的喉咙。
身体被翻折,脖子后仰,脊椎在他手里咯吱作响,他指下用力,仿佛要把我的骨头全部掐碎。
每一下撕咬,他好像都在说,我恨你。
我恨你哄骗我,恨你营造美好的结局再亲手打破,恨你一遍又一遍拿刀反复割着我的心。
他抵着我的额头,眼睛殷红潮湿,“知道吗,这是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眼。”
没有“可能”,没有“大概”“也许”,他比我更加笃定这就是结局。
我认命般点头,“但愿我们各自珍重,平安健康。”
他沉默地看着我,指下慢慢捻过我破皮的嘴唇,再抹开我腮边残留的泪痕。
“既然要走,也送我一份礼物吧。”
我毫无准备,更找不到和玉佛同等价值的物品,说:“等到那儿,我寄过来。”
又问:“你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幽暗眼睛盯着我。
“我好像无数次,无数次回答过这个问题,但你总不记得。”
潮湿滚烫的指尖沿着脖颈下滑,拨弄出一背战栗。
我惶惶然低头,“你想要的太多,我给不了。”
一声嗤笑,“怎么给不了?”他说。
他的手心缓缓下滑,落到我的腹部,我猛然抬头,他压下眼帘张嘴咬上我的脖子,将我按在一地堆叠的衣物中间,欺身而来。
程洵的房子,程洵的卧室,几个小时后一桌饯别晚餐要开始。
我在混乱中呼救挣扎,用指甲划开他的皮肤,也张口用牙咬,撕破他的嘴唇。
血水随泪水四散,他好似已经形神涣散,嗜血一样粗暴地对我。
他也知道怎么折辱人,在程洵的床上将我束缚,问我,跟他都怎么睡的。
喉咙里好似堆满了腥咸的血水,我大口换气,哭着求他,别毁了我,也别毁了你自己,想想程洵他们,想想我哥。
他说没用的,我准备好了和你一起下地狱。
缓慢的阵痛如潮水涌入,我望着他,“你非要看着你妹妹再割一次腕吗?”
那双湿透的殷红的眼睛好似破了洞般空空荡荡,他起伏着呼吸向我靠近,手拨开我湿漉漉的头发,亲过我酸胀的眼睛,喃喃道,“我们全家都是疯子,让你受委屈了。”
他按住我的腰,“是真的,乔边。”
“我爷爷也是个疯子,害死他儿子,伤害他孙女儿。”
“而我,想把你锁起来,关到死。”
窒道收缩,脖子向后折去,我的眼前有一瞬间的惨白。
每个字眼都化作一把刀,把刀尖悬在我的瞳孔上。
-
贺折慢慢开口。
“不久前,有人找到我,自称是当年害死我爸的毒贩的弟弟,毒贩下落不明,他逃命,说想杀他的是我爷爷。他走投无路,拿着爷爷勾结毒贩的证据,想和我做笔交易,我保他安全,他帮我报杀父之仇。”
当年得知儿子惨死的消息,贺仲余吐血昏倒在会议厅,病危入院。
几个月前镜山的疗养院,贺仲余掩面落泪,还在诉说丧子之痛。
……到底什么是真的。
贺折问:“你信吗?”
他摸摸我的下巴,眼里干涸,如枯死一般。
“我本来也不信,但证据摆在那儿,我又不瞎。他老人家,晚年吸.毒贩.毒,拿他儿子的命跟毒贩做交换,只为保全他的名节。这些年来警方翻遍全国都没找到犯人,原来就藏在眼皮子底下帮他运毒,好吃好喝自在快活。”
“怕被反咬报复,毒贩很快盯上贺迁,贺迁被骗吸.毒成瘾,那时好像才19岁。爷爷他老人家实在好,怕孙女儿毒瘾发作受罪,亲自打针喂药。”
“大概过了半年,记不记得有段时间爷爷带她去看病,很久没回镜水。看的什么病,他带她去戒毒。”
他用极端平静平淡的语调,在和我讲述一件近乎离奇荒诞的事情。
它极速塞满我整个肠胃、胸腔,不断不断地膨胀,试图要将我从内炸开。
我觉得耳鼓正在破裂,好似一根针从左耳朵慢慢穿透,什么声音都像裹了一层黏膜。
他看着我,“你那么喜欢拯救别人,要不这次也救救我?”
带了些平白无故的笑意,他的声音又凉又轻。
体内脏器在叫嚣撕扯,要胀破我薄薄的皮肤,在贺折束缚的怀抱中,我感到身体内部正在破裂,浓稠的血液顺着鼻道汹涌而下,慢慢填满我的口腔。
好像再一次返回肇事车的驾驶座上,我被困在上锁的车厢中。
血水疯狂涌入,我看着自己正一点点溺死,最后望了一眼副驾上的人。
他紧闭双眼沉在下面,浑身血肉正在腐蚀变烂。
我拼命想抓住他,胡乱抹去满嘴的血,摸上他的脸亲过去,打开他的唇齿,试图把氧气塞满他的身体。
贺折半睁着潮湿的眼睛,下巴嘴上全是斑驳血迹,抚上我的脖子,他喘息着问我,“还走吗?”
我只是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反复亲吻,想把他吞下,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
两个人凶恶地相互汲取,像濒死前的最后告别。
他用滚烫的掌心包裹我的手,拇指摩挲那枚戒指上,停下来,把我的手拉到他眼前,慢慢擦拭血迹,再将指环旋绕着摘下。
我猛然间清醒,在戒指半退时缩回了手,说不要,慌乱地抽出腿向后退。
他眼里暗下去,脖子上青筋泛起。
又有鼻血涌出,他伸手替我抹开,一动不动看着我,“还是留不住你,对吗?”
泪眼一片模糊,我摇头,哆嗦着说程洵马上要回来,求你,先出去。
他垂下眼:“他一向大度,连你怀过孩子都不介意。我想,他大概也不会介意你最后送我这点儿东西。”
圆环滚落在地毯上,声音不大不小。
贺折掰着我的手指退下那枚戒指,见我挣扎,再屈腿压来,用汹涌的亲吻和撕咬按我回床铺。
视线上方,是动荡的天花板。
手脚拆散在一个热汗淋漓的怀抱中,人好似被烫掉肉身只剩游魂。
半身沉在泥泞中,我嘶哑着嗓子深一声浅一声,又一遍哄着求着。
他暗着眼睛不言不语,只是低头吻我,把那些话碾碎在齿间,尽力用自己填充每一寸缝隙,直至将我撕开一个小口。
那一刻腹内脏器痉挛,呼吸被夺去,一瞬间的半死,**的我化成一摊水,跌回软被。
膝盖被他压低,战栗还在持续,沿尾椎散开密密麻麻的雪花小点,我脱力到牙齿都咬不住。
他拨开黏在我脖子额头的发丝,把我的手捞在他手里,从衬衫上面的口袋摸出了两枚戒指。
其中一枚,他就着残存的戒痕,仔仔细细推到我中指的根部。
银色戒环明明只沾染了人的体温,却烫得我指根痉挛。
菱形小钻发出微光,有种异样的熟悉。
小时候丢在走廊上,被他捡到戴回无名指的,好似就是这个。
我蜷了蜷指尖,贺折用指腹碾过,把另一枚戒指递来。
最简单的款式,我曾经诓骗程演送来琼山,说要用它求婚。
本该我为他戴上的戒指,今天又回到我手上。
骨节和青色血管残留了血迹,贺折摊开了修长的五指,说这是他最后想要的礼物。
空气静止不动,徒留两道呼吸死死交缠。
在这片空白中,我迷乱地想起他的眼泪,他哭红的双眼,他躺在清池那个家空荡荡的床上,伸手将我抓住,说“别走”。
我大概也疯了,手心交叠他的手心,无力地攥住他的指尖,把那枚普普通通的圆环推向他的指根。
不成对的两枚戒指,就这样戴在了彼此手上。
贺折低头沉默地看着我,呼吸很重,托起我的手,再交错至我的指间,压向耳边。
他顺势俯身而来,吻过我的眉心,很轻地嗯一声:“收到了。”
身心都是满的,魂魄被抽出来,我任凭本能支配,捧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
“贺折。”
“我好想你。”
他在那瞬间瞳孔微张,眼底湿红怔怔地望着我,而后眸色如被雾遮掩,变得模糊暗淡。
更深的亲吻替他回应我的思念,我却觉得不被满足,越来越饥渴。
他一点点将我从中间撕开,像撕一张纸那样撕到最深处。
心跟着破裂开口,我挺起腰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一声声轻轻安抚我,放松,桥桥,放松。
敲门声就在这时乍然响起。
“乔边,还睡呢?”
“我程演,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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