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那个求救电话会奏效,僵坐在沙发上,一小时后果然门被拍响,顾游弋在外面喊我名字。
他带了拆锁的工人,门上一阵响动,锁很快卸下,他推门进来,两只猫胆小,迅速逃到沙发下面。
我匆匆收拾衣服,他斜靠在门口,饶有兴致打量房子,又盯向我,“挺好的一个金丝笼,但看看你,叫他养成什么样,骨瘦如柴半死不活。”
我没应声,拉上背包拉链,说谢谢,“有时间请你吃饭。”
顾游弋将我包带一扯,姿势松散,抬眼问:“哪儿去?”
“还不知道,先去酒店。”
“那不如到我那,不是请吃饭吗,正好我那餐厅做菜不错。”
那是顾游弋自己的酒店,他带我坐电梯上到十层,进吧台他自己上手调酒,调完推给我,酒底深蓝上层白雾一样,他起名天海间。
我摩挲着杯底边沿迟迟没动,抬起眼盯着他,“没加别的东西?”
顾游弋笑容一僵,继而又笑,只是笑意浮浅不达眼底,反问,“敢不敢喝?”
来这里本就是一场赌局,我灌下一口,酒从口腔到脏腑,又从酸甜到辛辣。
“怎么样?”
我皱眉撑在台面上,“头疼得要炸开,心也难受,你说,吸点儿那东西,会舒服吗……”
顾游弋正抬头喝酒,目光缘杯沿落在我脸上,“就那么认定我有?”
“别装了。”
顾游弋漫不经心:“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喝醉后我眼睛发直,直勾勾看着他,凑近了轻轻嗤笑一声:“……喜欢我,所以舍不得?”
顾游弋瞳孔骤然缩紧,残留笑意僵在嘴边,脸色阴沉。
他向后靠去,幽暗目光在我脸上游移,缓缓开口,“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你是比季节夏漂亮,还是比她身材好?”
“乔边,”他伸手拍拍我的脸,冷笑道,“照照镜子吧,你是被人搞烂的东西,我还没那么饿。”
虽说得那么难听,但他还是给我安排了顶层唯一那间套房。
舆论沸反盈天,女明星有一天澄清了失实谣言,随后发布道歉和退圈声明,前往海外,据说裴清雪在调查结束后,被人遇见和女明星登上了同一架飞机。而无辜受牵连的陈因,也无奈发出致歉信,暂停写作。
网络从不缺新鲜八卦,这件事的热度下降,慢慢被新的人新的事取代。
再见到顾游弋时,他包了餐厅二楼,叫我去吃饭。
二楼有个伸出去的露天平台,我到的时候,他靠在沙发那儿正在吃牛排。
牛排熟度不过三分,还带着血水,他并不斯文,茹毛饮血像只野生动物。
“愣什么,坐。”
顾游弋撂下叉子,倒了两杯红酒。
举杯时我还没动,他掀眼皮淡淡看着我,“不恭喜我么,我刚离婚。”
原来因为这个,我顺着他意拿杯子碰了碰,“恭喜。”
他半边隐没在灯光暗影中,脸上看不出阴晴。
他继续切他的牛排,刀下潦草,头没抬,“贺折满世界找人,真想知道他发现你在我这是什么样子。”
带血牛肉入口,腥得我想吐,但还是囫囵一口吞进肚里,我攥着刀叉看向他,“帮帮我,我还不想死。”
顾游弋不以为意:“他才舍不得。”
“不是他,是他爷爷想要我的命。”
从车祸到程洵被陷害,我讲述了发生的一切,二层餐厅空空荡荡,烛光被晚风摇曳,顾游弋听着始终没说话,直到我口渴喝光一杯又一杯红酒,才问了声,“不委屈吗?”
“委屈的人多了,我算什么。”
“贺折知道?”
“知道又怎样,那是谁,他能动得了?”
顾游弋忽然冷冷嗤笑,“真他妈废物,一个老不死的,杀了不就行了。”
话语间轻飘飘,好似杀人他轻车熟路,我一时沉默,看他沾着盘子里的血水,慢条斯理吃掉最后一块牛肉。
忽然他提起他爸,“顾长明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
“药物过敏,他误服了你的止疼药。”
“误服?”顾游弋目光幽深,嘴边似笑非笑。
“我第一次知道他会过敏,还是我妈在的时候,她拿错药被打得吐血,顾长明说她故意想害死他。”
“他不会想到,我一直牢牢记着,从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计划怎么杀了他。”
“每次放一点,每次放一点,看着他身体慢慢垮掉。乔边,过了好多年我才把他杀了——”
他仰头靠向沙发,闭着眼,整个人水一样摊开,抱怨,“太慢了,他死得太慢了……”
一切听起来那么荒诞,可又好像那么真实,我僵坐在原地,想起游泳馆他张开双臂破开水面,满背血淋淋的伤疤,无人的夜晚,空旷冰冷的池水,他阴郁地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深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问:“为什么跟我说,不喜欢我,却又想我可怜你?”
顾游弋轻笑,喉结随笑声起伏,“是,你可怜可怜我,行吗?”
我沉默很久,最后到沙发后面,抬手摸上他的脸。
他半睁开眼睛深深看我,风中一切静静悄悄,有股灼热的血腥味,恶心得我想吐。
顾游弋来得勤快,有时在酒店和我吃饭,有时在附近散步,衣服包三两天就往房间送一趟,像是回到那时的画室,他总拿着快餐上楼,睡在客厅沙发上,后来即连办公见人,他也在这,并不避讳我在旁边。
贺折那天来,顾游弋也是在这约的见面。
我开的门,门外人一身黑衣,脸清瘦苍白,肩上沾了点毛毛雨,他抬起眼看我,直直的几秒,眼中情绪复杂,但很快被沉沉压下,变得死水一般。
顾游弋在沙发上点着烟,吹开,见到贺折看好戏般笑了声,“怎么样,见到你小心肝儿,惊喜吗?”
贺折沉着脸,“我来,是想和你合作。”
“我跟你有哪门子生意可谈?”
“……”
“我父亲的死,我知道和贺仲余有关。”
惨白灯光下,贺折看着顾游弋,“那个你指认提供给季节夏毒.品的男人,你认识,对吧?”
顾游弋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僵在脸上,他盯着贺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贺折不急着回答,翻开手机,照片调出来推到他面前。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张旧照,有塌了一只眼的男人,也有顾游弋,头发短削十七八岁,两人相对站着抽烟说话,从神情姿态看双方并不陌生。
顾游弋一扔手机,“哪来的?”
贺折避而不答,按灭屏幕,“你们认识,甚至要早于那年我父亲缉毒行动失败,他逃脱至今下落不明,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你又为贺仲余做了多少事,我想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既然现在主动供出来人,你也应该料到了,终究纸包不住火,东窗事发,必须有人要死——你也不想死的那个是你吧。”
墙上钟表走针一圈圈旋转,雨在外面细润无声,整个屋子像蓄满水的池子。
顾游弋反在这时看向我,“死的是贺叔,你不想问问?”
“……”我眼皮一颤,冷笑声,“和我有什么关系,不都是他们家的事?我管一个疯子管到自己命快没了,还不够吗?”
我说我很累不想听,起来要走,顾游弋冷着脸拽我手腕坐下,问贺折,“你想怎么合作?”
“我还缺少贺仲余勾结毒.贩的关键证据。”
“你觉得我有?”
“不然呢,决定将人供出来,难道不意味着,你已经择干净自己,手上握着贺仲余最大的把柄吗?”
顾游弋灌了口冰水,讽刺一笑,“我既然手上什么都有,何必要跟你合作,你能给我什么?”
贺折反问,“你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他先杀了?”
他说:“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那个毒.贩横死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可能是我,但更可能是你。”
“我们合作,我能让你完好无损离开这里,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顾游弋听着,面无表情咯吱咯吱嚼完嘴里的冰块,“还不够。”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也是你想要的?”
沉默很久,贺折看我一眼,反问,“她不是已经在这了?”
顾游弋忽然大笑起来,他笑他,“我当你多深情呢,原来她对你来说,不过是说丢就丢的玩意儿。”
不久后,当年缉毒案中逃脱的毒.贩被发现死于野外,死因是踩空坠落。
顾游弋外出时间减少暂避风头,他掌握货源可又无法出手,买家被迫断掉供货,出现了第一个毒.瘾发作导致心脏衰竭死亡的高.官,他是贺仲余一派的拥趸,死因没能掩盖住,上头开始介入调查。
顾游弋开始待在酒店不出门,几乎全天泡在泳池中。
九月的镜水天气好像就没晴过,整天阴云,叶云舟还在亚热带小岛上休假,和我的通信消息停留在上个周末,她从当地医生那买到一种效果不错的祛疤软膏,说带回来给我。
再问时,她隔了一天声嘶力竭回复我,“姐!妈疯了!我的护照证件、手机都被她叫人偷偷拿走,现在我被困在酒店,回不去了!”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和道歉,叶丛礼联系不上,外婆家大门紧闭,很快新闻播报:YE涉嫌违法违规生产A疫苗,董事长叶丛礼等人遭批捕调查。
YE近两年财报业绩不佳,利润下滑严重,主营产品增长疲软,旗下多家医院经营不善。
A疫苗由YE研发生产,也是钟泉主掌ZNG目前为止针对生物制药领域的最大一笔投资。A疫苗原本有望成为YE扭亏为盈的关键,YE却为降低成本、提高成功率铤而走险。
不久前她还真情实感地说着“对不起”,现在想想,那些道歉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究竟是自责后悔还是无可奈何,她主动提出对我和乔行的补偿,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早就料到一切,只是为了转移她的财产。
可能孩子对她而言,是绊脚石,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我和乔行是,叶云舟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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