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风遥和两个婢女不约而同向她投来无助的视线，亦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褚念筠波澜不惊的眼中仍旧平静，淡淡一笑，说：“顾娘子初至京城，尚不足两月，有许多内情想必尚不知晓。”
“褚娘子此话偏颇，”顾曾道，“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我在京时日虽短，入十二卫更不过区区一月，然而诸多隐情与密辛我已清楚。褚娘子身居庵中、不问世事，却也只能躲得过一时，终究躲不过一世。”
一朵花瓣静悄悄落在褚念筠的肩头，她将其托在手心把玩，眼中已带了些松动的异样：“顾娘子的意思是，我该去赴宴？”
“褚娘子与众姐妹交好，自然该去。”顾曾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
褚念筠沉沉的目光放在掌心中那被她揉搓的花瓣，最终默默点了点头，方说：“我知晓了。顾娘子所言极是，是我行事草率。”
她转头便吩咐随侍婢女为她收拾行囊，竟是真打算去醴泉坊的曲江别业小住两天的意思。那婢子一怔，似乎想出言阻拦，但最后还是依主子的话去准备了。
褚念筠起身折下一朵晓吐芳心的芙蓉，簪在了顾曾发髻一端，唇角含笑：“此花朝白暮红、一日三变，我虽是修道之人，亦参不透其中玄妙，反倒总感世事无常。顾娘子天然自在，最衬芙蓉清韵，便替我留住一丝念想吧。”
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两下，握住顾曾的手，“望娘子见花如见我，得空也要常来我这里坐坐。”
关风遥在一旁看她二人有来有往又神神秘秘的谈了许久，似乎还夹杂着些暗流涌动，不由得称奇：“两位姐姐，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褚念筠微微一笑，“我早些时候听说贵妃和几位县主也要去曲江别业赴宴，心生抗拒，这才大张旗鼓地装了回病，想着能躲过去呢。顾娘子的意思却是，我该去，躲是躲不过的。”
关风遥登时会意，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姐姐，苦了你了。”
褚念筠向来不愿意见到这几位娘娘和公主，当初就是这几位给她张罗的婚事，却并非是真心为她好，而是想借她笼络边疆的军权。
甚至到后来，褚念筠和那人恩断义绝，闹到全城皆知的地步，这几位贵人仍是不肯松口，逼着她完婚。
于是，褚念筠一气之下出家了。
此事已过去多年，贵妃等人却仍是一见到褚念筠就要阴阳怪气一番，旧事新账都要拿出来仔细地说叨，从如何费尽心思给她安排这门婚事说到她如何不懂事、白废她们的苦心……总之，一定要她当众出糗才算完。
褚念筠躲着她们也实属被逼无奈。
同为身不由己之人，关风遥最能体会她的日子有多不好过，一时间也沉默不语。
褚念筠见她反倒不开心起来，抬指点点她的额头，眉间含笑：“阿遥今日来玉真观想必求了签，得了什么？快给我瞧瞧。”
关风遥经她一说，连愁也忘了，霎时红了脸，磨磨蹭蹭将竹签递给她。
褚念筠看了之后笑得花枝乱颤：“看来月老嫌妹妹年纪小，不肯为你牵线呢。”她压了压嘴角的笑容，语重心长道，“缘分一事，切莫强求，否则伤人伤己，贻误终生。”
她自己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关风遥讷讷应了一声，正要出言宽慰，褚念筠却话锋一偏，抬头朝顾曾看去，笑眯眯的：“顾娘子呢，可求了签文？我可是最擅长解人姻缘，不妨给你也瞧一瞧。”
顾曾叫她缠绵悱恻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连连摆手：“我没求。”
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刀尖舔血之人，天生薄命，是不配去祸害别人的金玉良缘的。
褚念筠啧啧两声，柔和的目光似两道无声的溪流注入顾曾的身躯中，流转间将她窥探得比明镜还干净。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北斗星君在前，观音菩萨在后，”褚念筠神神叨叨地说了一串，笑意愈发浓重，“妄念如浮云蔽日，但不怕念起，只怕觉迟。顾娘子，你敢保证你心中并无所求么？”
她拈花不语的时候，神情带着普度众生的悲苦与超然，倒真似羽化登仙的得道者。
顾曾沉默地看着她，晌久不语。
明明对面只有一个堪称娇弱平和的褚娘子，她却有种正跪在万千神佛面前的无助——她渺小至极，避无可避，只能直面内心那点藏无可藏的痴念。
她木了太久，久到连紫萝和浣纱都反应过来她不对劲了：“顾娘子你不会是……”
“我的确……不敢保证。”顾曾终于开口，垂下眼睑，平静道，“我心里在意一个人，明明知道他不值得，可是一见到他，我便不由自主的欢喜，见不到他，便会时时记挂。这癔症早已困扰我许久，只是实在赧于开口，不曾对外人讲过。”
说罢抬眼，对上几人或诧异或欢欣的眼神，她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意，然而更多的是畅快，是拨开云雾见月明般的畅快。
至少此刻，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咀嚼这份时而苦涩时而甜腻的心境。
顾曾以笑掩饰慌乱：“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断情绝爱之人，有这种想法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褚念筠神秘一笑：“所以顾娘子是承认自己有心仪之人了？”
顾曾蓦地结巴了起来：“这、这怎么能算心仪，这充其不过是……”
她不由自主地掐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中，手背上的青筋顷刻纵横交错。
她有些不甘心，可是却无法再自欺欺人，但恐怕是的，虽然很丢面子，可她就是喜欢程容与。
褚念筠见她身子挺得硬邦邦的，像块宁愿被锤烂也不肯倒下的顽石，抿了抿唇，笑道：“你放心，我不问是谁，我心里已然有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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