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赠耕资好事做到底

若娉姐儿说的是要惩罚贺氏,郦轻裘少不得觉得心疼,纵然忍住了不敢求情,私底下也必然百般抚慰贺氏。但娉姐儿说的是找人来教规矩,又不伤筋动骨,又很有道理,还能将郦轻裘自己轻浮的责任推一半到贺氏身上,他当然乐意。

说妥了找个人管教贺氏的事,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房管事求见夫人。

娉姐儿便到了西二次间见他。房祥泰进门就向娉姐儿磕头:“小的谢过夫人一心一意为小的打算,成全小的前途。”

娉姐儿懒洋洋地笑起来:“房管事是个聪明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未必全是为了你,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呢。不把你这个能干人打发走,这二管事的位子空不出来,我如何扶持自己人上位?”

娉姐儿说得风趣,房祥泰也笑起来:“夫人这话差了。当时事发突然,是房家人忽然发难提出了讨嫁妆的事情。夫人虽然能干,也不能料定先机,仓促之间,哪里会想这样远,还是一心想成全小的。夫人这份恩德,小的没齿难忘。”

房夫人的陪嫁很少,心腹也不算多,当年的一对贴身大丫鬟,黎氏被郦轻裘收用,不可能跟着曹夫人回去,和黎氏一道当差的另一个丫鬟成婚之后又已经痨病亡故。留给曹夫人的念想其实已经不多了,能够作为房夫人的故旧,同曹夫人说起姐姐生前之事的人,其实已经只剩下房祥泰与房德泰兄弟两家子。

房祥泰与房德泰在郦府里,再怎么勤恳能干,晋升的终点也就是一府的管事,又因为陪嫁的身份,很难有超过宋管事一家的体面。但要是跟着曹夫人,就不一样了,身为伺候过房夫人的老人儿,房祥泰兄弟必然被安排在既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上,在曹夫人身边的体面,甚至会超过曹夫人自己的陪嫁。而且以曹夫人的厉害,曹家肯定不会有郦家这么多的勾心斗角,连仆役之间都分了好几个派系,房祥泰兄弟在曹家也能过上更加舒心的日子。

因而当娉姐儿问起房祥泰可愿意跟了曹夫人到曹家去,房祥泰很快就分析清楚利弊,欣然接受了。以他的聪明,也很能明白娉姐儿一番成全他的心意,自然是感激涕零。

见他如此上道,娉姐儿也多了几分不舍与感慨:“房管事,你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能明白局势,我一抛出橄榄枝,你就接下了,不但接得爽快,还接得漂亮。可以说,若没有你和冯管事的全力支持,我未必能那样快地接过管家权,站稳脚跟。”

房祥泰也笑道:“也不瞒夫人说,在夫人过门之前,小的实在是被宋管事挤兑得快没有站脚的地儿了,冯管事也是一样。我们两个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指望新夫人拉拔我们一把。说句冒犯的话,即使您是个扶不上树的阿斗,我们也只能扶着您。不过也是天幸,夫人您聪明能干,跟着您,我与冯管事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府上也消除了一些积弊。我与冯管事闲来喝个二两黄酒,时常念叨着,您过门之后,觉得日子都有了盼头哩。”

他擦了擦眼角,“说句肉麻的话,小的今日辞了夫人,心里觉得怪舍不得的。虽然知道此番跟着曹夫人去了,必然有好日子可以过,可一想着离了夫人,未必有人能这样赏识小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娉姐儿也觉得十分感动:“你快别哭了,你再说,连我也要哭起来了。你还是跟着曹夫人去罢,你们这些人,挣到大管事的位份上,还不算真正出头。若是能借着曹夫人的青眼与人脉,帮你消了奴籍,以良民的身份置办些许产业,往后叫子孙好好读书,挣个出身,才是真正出头了。”

这话亦是娉姐儿的肺腑之言,身为主家,为某个青眼有加的奴仆脱去贱籍,虽然不是一件难事,但的确是件麻烦事。盟朝良贱之分泾渭分明,卖身为奴的贱籍,非但不能与良籍通婚,子孙还不能读书考举。房祥泰跟着娉姐儿,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取代宋致端成为郦府的大管家。但跟着曹夫人,指不定能借由房夫人的面子和自身的努力,打动曹夫人,消去奴籍,获得更体面的身份和更好的前程。

对于娉姐儿这一番诚挚的关心,房祥泰显然也被触动,他又擦了擦眼角,道:“夫人的恩德,小的永世难忘啊。”又向娉姐儿承诺,“小的虽然德才微浅,但他日夫人若有差遣小的之处,只要与曹夫人的利益无悖,小的,小的一家,连同小的兄弟一家子,都甘愿为夫人结草衔环,略尽绵力。”

虽然娉姐儿会需要房管事帮忙的可能性很小,但从眼神中依然能够看到房祥泰的诚恳与这份承诺的坚实,她也不会嫌弃和践踏房祥泰一片真挚的回报之心,遂笑着应下:“好,他日我若有难处,必定不与房管事客气。”

结下了这一份善缘,娉姐儿又打点了一份丰厚的赏赐作为两位房管事的饯别之礼。又想起房德泰忽悠郦轻裘时的说辞,想着干脆好事做到底,又往房夫人陪嫁的田庄里投入了一笔资金,用作购买种子、耕牛、肥料的预算。

房德泰闻讯,倒是笑了,告诉娉姐儿道:“好教夫人知道,小的那一日实在是着急了,想不出好的由头,才拿这个来说事,好打消老爷,咳,郦老爷的念头。实际上庄子上的出息尚可,去岁秋收结余的银子,用作今岁春日的投入还是绰绰有余的。且如今种子业已播种,夫人的好意,小的定然会说给曹夫人知道。”

娉姐儿不事稼穑,还真不知道三四月份早过了播种的时间,将房德泰的托词信以为真,闻言不由面上一红:“是我年轻不知事,倒是叫小房管事笑话了。”

较之常年在府上做事的房祥泰,时常躬耕于田亩之中的房德泰要更黑瘦一些,他笑呵呵地捋了捋嘴角的两茎短须,摆手道:“夫人一片好心,小的怎会笑话您呢?况且夫人的想头原也不差,不同的庄稼下地的时候是不同的,有早些撒种培土的,自然也有晚些的。只不过是我们庄子里种的东西都已经播种完了罢了。”

娉姐儿见房德泰进退得宜,谈吐有度,其聪明干练之处不亚于其兄,说话也很讨喜,不由暗暗惊叹这房氏兄弟也实在是难得的人才。从前自己因为不想与房夫人留下的嫡系有太多的瓜葛,竟一直未曾注意到房德泰的才干。又想到房祥泰兄弟看姓氏极有可能是平阴侯府的家生子,却能够始终如一,对原配的房太太所出的一对女儿忠心耿耿,真可谓忠义两全。而当年的房太太虽然红颜薄命,早早逝去,但端看她能培养出房氏兄弟这样的人才,应该是个聪慧干练的闺英闱秀。倘若天假以年让她多活一些时日,或许房夫人、曹夫人姐妹会有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送走了房氏兄弟,娉姐儿独坐静思,仍觉得感慨万千,便也不急着回卧房休息,而是命人将鬓云叫来闲话。

平阴侯府的人在添香院争吵的时候,鬓云并不曾伺候在侧,故而娉姐儿将始末说了,方叹息道:“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我还从未见过赵氏这般贪婪刻薄的人物,似曹夫人的悍勇无畏,我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至于姜氏,较之宫里的贤妃娘娘,又是截然不同的品性举止了。”

鬓云思量片刻,也不急着臧否平阴侯府的家眷,而是选择了一个娉姐儿未曾设想的话题,道:“夫人从曹夫人处听说的先夫人小产之事,奴婢怎么觉得好生耳熟?”她又想了一会,笑道:“是了,在瑜表姑娘出阁前一阵子,有一回您遇到祖家大太太跟前的绿荑姑娘,从绿荑姐姐跟前听说的。”

娉姐儿闻言,仔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当时绿荑的只言片语:“实在可怜,还是个成了形的哥儿……世子夫人大出血,险些不成了”……“恰好看见大夫出门,身边小药童手里拿的衣裳,沾了好大一片血渍!”

娉姐儿不由吃了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直起腰来:“这么说来,当年绿荑所说的昌其侯府……哎呀,我真是糊涂了,竟未想到此处!当年郦老太爷健在,昌其侯府的爵位仍在,如今却换了称呼,我竟不曾联想起来!”

若能够早些想起来,在郦家上门议亲的时候,就能想起来他就是宠妾灭妻的那个薄幸人,就能多一条不嫁的理由,或许能够说动姚氏,避免如今这样可悲可叹的命运。

可是人生又能有几多“若能”呢?前一刻娉姐儿还在惋惜房太太的早逝让房夫人姐妹的命运如此悲惨,可惋惜也终究只是惋惜罢了。再怎么惋惜,房太太都不能续命。同样的,再怎么跌足暗恨,娉姐儿也已经是郦府的女主人,木已成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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