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轻名声毁父女天伦

赵氏虽然领会了平阴侯的意思,但如今要对付的人从郦府换到了曹夫人,她的策略也要为之改变。在对付郦家人时,他们房家人是众志成城的一家子,自然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但换成曹夫人来接管这笔嫁妆,事态又有所不同,尽管曹夫人与平阴侯父女关系恶劣,但他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赵氏这个继室才是真正的外人。此时若有一句话说得不妥当,非但要承受曹夫人泼辣的攻击,将来对景儿翻起旧账来,平阴侯把脖子一缩,这恶毒继母的罪名又是赵氏一个人承担了。

因而赵氏虽然觊觎财产,却不愿意轻易蹚浑水,她反过来握住了平阴侯的手臂,另一只手朝曹夫人一指:“都说父母在无私产,侯爷,您可是她的父亲,把这部分东西要回来天经地义呀。”

“‘父母在,无私产’?”曹夫人冷笑一声,也不去看平阴侯的脸色,直直地对上了赵氏,“我的母亲已经是一抔黄土,我的父亲虽然活着,但他的狼心狗肺早就被你们这些豺狼鬣狗一口一口吞吃干净,早就不是个人了!况且我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你们房家人的手就这样长,算计完了大的算计小的,就非要图谋这几两银子?”

平阴侯闻言,脸色青白交错,气得和赵氏一起用手指住了曹夫人,却说不出话来。曹夫人伸手,一巴掌把赵氏的手拍了下去,又要去拍平阴侯时,被世子一把拉住:“姐姐,好歹顾忌着些,这可不是在家里。”

世子意欲遮掩家丑,谁料情急之下反倒将家丑抖落出来,叫娉姐儿和郦轻裘看了一场好戏。可知道曹夫人在娘家也是这样大呼小叫惯了,甚至敢和父母发生肢体冲突。

果然人只要豁得出去,某种程度上真的可以摆脱礼教的束缚,获得相当大的自由。当然,前提是要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能够真的无视名誉上的伤害。

宁国公府以诗礼传家,即使姚氏性子跳脱,大家长也会关心和干涉子侄辈的教育,娉姐儿等人都是在严格的教育下长大的。在那样的环境中,莫说打开长辈伸出来的手,就连长辈给个冷脸,晚辈都要惶恐地立起身来,表达关怀与自责。甚至长辈房中的猫儿狗儿,都要小心爱护,不能有半点轻忽。有些老牌子勋爵,家里规矩更大些的,伺候过长辈的仆役,在主子跟前的体面甚至比年轻的媳妇更高。

郦家在郦老太太过世之前,想必也立过这样的规矩,所以从郦老太太房里出来的洪姨娘,才会自以为高人一等,格外得意洋洋。也所以伺候过郦老太太的玉兰冲撞了房夫人导致小产,郦老太太才会装聋作哑和稀泥。

娉姐儿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曹夫人那样的勇气。虽然从公理正义的角度,平阴侯与赵氏根本没有为人父母的慈爱与身为长辈的威望,根本不值得敬爱孺慕,但从礼法与生恩养恩的角度,打从曹夫人呱呱坠地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背负了这一份束缚,已经有了为人子女的义务。

而且曹夫人这样做虽然痛快,却总有代价要背负。她自己固然可以不在乎名声,可她亲近和在乎的其他人呢?曹大人即使可以包容妻子,也必然要被人指指点点,笑话他夫纲不振,家里娶了一个悍妻;他们的儿女将来谈婚论嫁,也必然受到母亲的影响;随着曹大人官位逐渐升高,搞“夫人外交”的必要性也会逐渐提升,曹夫人性情如此,又如何能扮演好一个贤内助的角色呢?

娉姐儿原本在看乐子,谁料随着思绪的漫延,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从曹夫人身上,她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姚氏。姚氏行事之剽悍虽然不可与曹夫人相提并论,却也异曲同工地做过不少惊世骇俗之举,而她的品性也连累了她膝下的儿女。

娉姐儿正在出神,郦轻裘忽然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见她似乎吓了一跳,问道:“想什么呢?看热闹都看傻了?”娉姐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平阴侯府的人渐渐停止了争吵,大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娉姐儿连忙端茶送客,平阴侯父子自然不会对她这个女眷多说什么,只是冲着郦轻裘横眉立目。姜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娉姐儿一眼,欲言又止,只略笑笑,就离开了。唯有赵氏皮笑肉不笑,走到娉姐儿跟前,深吸一口气,道:“未曾想郦夫人原是这等人物,无怪乎声名远扬了。今日幸会,往后也不敢高攀,我看这门亲戚,日后还是断了来往,免得折福!”

若是从前,娉姐儿或许会被赵氏意有所指的轻蔑所激怒,跳起来与她争吵。但随着反复自我鞭挞与开解,在习惯了的痛苦中她渐渐麻木,也渐渐沉着,终于可以抛开最浅层的一点意气之争,认识到放狠话不过是失败者找场子拉面子的可笑举动,胜者大可以付诸一笑,以此予对方最后一击。

果然,赵氏在娉姐儿的微笑目送中,更加生气,搀着姜氏的手离开了。曹夫人又与娉姐儿约定了三日后登门,一边给银子,一边给房契、田契、身契、物件。如此时间缓得开,房祥泰等两家人就可以从容收拾行囊,交接工作了。

等平阴侯府众人离去,娉姐儿也被他们闹得乏了,吩咐鬓云和两位妈妈收拾善后,自己回房歪着。

至于黎氏,虽然娉姐儿无心收拾她,她却自己担惊受怕起来。

郦轻裘颇有些意犹未尽,跟着娉姐儿回了房间,津津有味地议论着房家的事情:“这家人的面皮也是够厚的了,女儿都嫁出去这么多年,这时候想出来上门讨嫁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娉姐儿道:“这也不难猜。多半房姐姐刚过身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了这个主意。只是那会子人刚走,茶还没凉,贸然提起来,倒是冷了亲戚的情分——你看今日他们说话行事,就知道他们尚且要几分颜面,也不想将事情喧嚷出去。连平阴侯与曹夫人父女之间的争吵,都硬生生叫停了。去岁我刚过门,虽然两家逢年过节也有来往,但到底没有正式登门,也没个由头开口。到了冥寿的日子,时间也够久了,由头也有现成的,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郦轻裘道:“他们真是当了那什么又要立牌坊,都来讨嫁妆了,还顾忌这顾忌那的,没得叫人笑话。依我看,他们回家之后还有得吵呢,曹夫人哪里是他们可以轻易拿捏的?”说到曹夫人,郦轻裘的声音都小了几分,似乎有几分畏惧,又觉得痛快。

他见娉姐儿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说话,又涎着脸去讨好娉姐儿:“还是夫人聪明,破着没了这笔钱财,让咱们家出得一口恶气。”说到钱财,他又有几分肉疼:“我看房祥泰管家是有几分本事的,怎的他那兄弟就没有这样的才干,管田庄,田庄不是遇到大旱就是大涝;管铺子,也是连年亏损。实在是可惜,房氏那个田庄,原本是在好地段的,土地肥沃得很呢。”

看来让他下决心放弃这笔嫁妆的决定性因素,还真是房德泰的谎言。娉姐儿也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的主意起了这样关键性的作用。她略微替房德泰分辩了几句:“天灾的事情,人也没有办法嘛。我看他历年来都勤勤恳恳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姑爷要是不满意他,也不用忍他许久了,横竖也是要一道送给曹夫人的。”

又转移话题同他细数放弃这笔陪嫁的好处,以此坚定他有些动摇的决心:“我告诉你呀,这涉及到原配与继室的事情,就很容易说不清的。有些人家继母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原配的孩子,叫他继承家业,他生母的嫁妆也原封不动地给了他,饶是如此,孩子还要疑心继母有没有侵吞这部分财产呢。所以都说继母难为,像我们家呢,虽然子孙运不大旺,但也因此不用发生继母继子扯皮的事情。这些东西给了曹夫人,传扬出去,大家都只有赞我们的份。否则无论是留在我们家里,还是被房家拿去,旁人都有闲话要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也不值得可惜。”

说到子孙,娉姐儿忍不住又教育郦轻裘:“我看你呀,最好是安安分分地在家里呆着,这三两年的功夫,我们生个孩子,好好地把他教养长大了,就比什么都强了。”

郦轻裘闻言,如听到佛语纶音一般,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娉姐儿:“我的夫人,你说得对极了,咱们这就生个漂漂亮亮的孩子去!”娉姐儿急得直推他:“你想想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快放开我!”

房夫人的冥寿未过,郦轻裘也自知自己的举动太过轻浮,只好悻悻然住了手。娉姐儿又趁机告贺氏的黑状:“姑爷衙门里差事忙,需要舒散,或是忘了重要的日子,我也是省得的。可有些人呢,我看就是没安好心,变着法儿引逗姑爷,末了还要推个干净,叫姑爷白担了不守礼节的罪名。我看还是得寻个教习的嬷嬷,仔细教教贺氏规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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