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赠嫁妆全姐妹之情

娉姐儿向来行事果断——当然,这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行事鲁莽——很少有似此时一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个中的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平阴侯府众人的不熟悉,目前她只能根据今日的所见所闻,依靠一点粗浅的了解来预判和评价。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房家人的态度勾起了她心中的火气。如果他们的态度更加友好、温和一些,以娉姐儿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怕犹豫片刻之后也就会把房夫人的陪嫁悉数奉还。可偏生他们的态度也太盛气凌人了些,明明是他们有求于人,平阴侯与世子上来就与郦轻裘发生争执,赵氏打的感情牌,也有几分无赖与污蔑藏在话里。

已经觉得郦府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藏污纳垢的腌臜世家了,谁料平阴侯府更加让自己大开眼界。阖家四口,两对夫妻,各有各的丑恶之处,叫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唯有前妻遗下的两个女儿稍微好些,只是房夫人性子太过懦弱,辖治不了丈夫就算了,连妾室都管教不好,落得个瘗玉埋香的下场。曹夫人呢,性子又太过刚强,一张口就能得罪十个人,虽然本性不坏,却很难讨人喜欢。

想到此处,娉姐儿忽然又有了新的思路:谁说这笔陪嫁,只有郦家和房家两个去处呢?追本溯源,房夫人的陪嫁里,有一部分是她生母的遗产,这部分遗产来自房夫人的外祖父家里,既不属于郦家,也不属于房家。有了这部分的背书,问题就从陪嫁的归属,转移到了陪嫁的再分配。

房夫人与曹夫人同父同母,都是平阴侯府的嫡出之女,她们的嫁妆的构成部分是相同的:一部分出自房家,一部分出自外祖父家,即母亲带到房家的嫁妆。既然成分相同,不妨把今日的嫁妆之争转变思路,变成在房夫人、曹夫人姐妹之间重新分配。

既然房夫人没有自己的孩子,不如将她没使完的嫁妆都给了她妹子,权当是当年姐妹俩出嫁的时候,嫁妆不是五五分成,而是九一分成了。反正曹夫人既是平阴侯的女儿,也是平阴侯原配的女儿,由她来继承这份财产,再名正言顺不过。

最重要的是,这笔钱财若是留在郦府,房家人必然还要再来滋扰,但以曹夫人的厉害,房家人未必敢上曹家门去讨要。毕竟曹夫人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拿大棒打人的角色,她豁得出去,赵氏等人却豁不出去。

还有一点好处,曹夫人爱憎分明,性情爽利,与这样的人物结下一份善缘,总好过与她交恶。

娉姐儿越想越觉得可行,剩下唯一可能的阻力,也就是郦轻裘舍不得这份嫁妆。当然,在曹夫人的威势之下,他肯定不敢说什么。不过娉姐儿有的是办法让郦轻裘心服口服地接受她的想法。

娉姐儿眼珠一转就想出了个主意,她冲房祥泰使了个眼色,房祥泰便慢慢地靠了过来,娉姐儿就低声吩咐了他两句。房祥泰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充满了惊讶,然后垂下眼皮,眼珠子微微颤动着,显然在盘算自己的主意。他很快有了觉悟,再看向娉姐儿时,眼中满是感激,又同娉姐儿低声交谈了几句,彼此都点头表示认可,就走回到他兄弟边上去了。

赵氏眼尖,瞧见了娉姐儿这边的官司,连忙尖声道:“郦夫人,你同我们房管事说些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明公正道放到台面上说的?”

房祥泰是房夫人的陪嫁,原本是平阴侯府的家生子儿。赵氏称呼他为“我们房管事”,也不知道是在向房祥泰示恩呢,还是在向郦家示威,暗示这一份嫁妆他们志在必得了。

娉姐儿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给众人知道的,只是我想着房管事也是房夫人的陪房,故而问问他,是否要跟着这笔嫁妆一起回亲戚家里去。毕竟事关房管事的前程,总要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平阴侯府众人都道娉姐儿是回心转意,非但肯把房夫人的嫁妆吐出来,还随嫁妆附赠陪房,连几个仆役都一并送回。

赵氏深谙宅斗之道,一眨眼的功夫,脑中就梳理出了一条逻辑链。她认为肯定是郦夫人嫌房夫人的陪房碍眼,急着排除异己,让自己的心腹上位,所以干脆连原配的陪嫁都不要了,要将碍眼的人送走。

赵氏以己度人,认为人人都是如自己一般的小人,越想越觉得合理。虽然眼下自己这边占了上风,但还是忍不住占些口头上的便宜:“郦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我们房管事可是能维持一府运转的能干人,撵走了他,郦夫人在这院子里就更加说一不二了。”

此言一出,娉姐儿不由地大怒,赵氏更加得意洋洋,却未曾察觉被她视作自己人的房祥泰一脸的不敢苟同,连黎氏都面露诧异,往她脸上觑了一眼。

房祥泰的妻子,大房妈妈忍不住向赵氏道:“侯夫人这话差了,我们夫人行事一向公允,量才用人,我男人很受夫人重用,连同小叔和我们妯娌也很有体面。”房德泰的妻子小房妈妈也附和道:“嫂子说得不错。我们夫人做事堂堂正正,别的奴婢也不敢说,只说我男人管的这些先夫人的田庄、产业,新夫人过门之后,除了每个月看账防止底下人私吞,从来不插手,清清白白的。”

赵氏吃这几人顶了一下,一口气下不来,可她也打着安内必先攘外的主意,想着等房夫人的嫁妆回到自己的手上,自然有的是功夫收拾这些不维护她面子的下人,故而懒得理会他们。

娉姐儿便趁着这一打岔,笑盈盈地向曹夫人道:“曹家的姐姐,先前平阴侯夫人一句话说得很对,房姐姐留下的东西,总也是一份念想,不知姐姐可愿接手,以全姐妹之情呢?”

如同滴水入油,场面登时如沸如羹。平阴侯一家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郦轻裘也大跌眼镜,曹夫人本人则是最初的惊讶过后,眼圈倏地红了。

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动容”的神色在她脸上,以眼睛为圆心,一圈一圈地漾开来。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乎是并不相信娉姐儿的善意,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你要把姐姐的东西,给我?”

娉姐儿微笑点头。

郦轻裘忍不住往娉姐儿的方向走了一步,又似畏惧曹夫人一般,走了一步就停下来了。

赵氏则是难以置信地叫嚷起来,世子也一声一声地附和着他母亲,不过娉姐儿才懒得理会这对母子说了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停留在房祥泰兄弟身上,只见房祥泰低声同他兄弟说了些什么,房德泰便走到郦轻裘身边,小声同他说了一篇话。

娉姐儿只隐约听见“种子”、“耕牛”、“旱涝”什么的,估计是房德泰告诉郦轻裘,房夫人的陪嫁产业收成并不好,如今又在春天,正是春耕的时节,购买耕牛和种子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却要一直等到秋天才能有所收成。

果然郦轻裘听过之后连连点头,把脖子一缩,身子往板壁上一靠,脸上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匿无踪了。显然是为房德泰所说动,认定了房夫人的陪嫁收成不好,不值得他为之争夺。

而曹夫人也从动容中醒过神来,爽快地笑起来:“好,既然殷妹妹你看得起我,肯把姐姐的东西给我作个念想,我就却之不恭了。”

娉姐儿交割道:“当年房姐姐陪来的两房家人,房祥泰、房德泰两家子,我也一并交给姐姐带走。一来一应东西本来就是小房管事照看的,突然交接给别人也有许多麻烦;二来方才问了两位房管事的想法,他们也情愿跟着姐姐到曹家做事;其余的房姐姐陪来的几个丫鬟,除了黎氏被姑爷收用了,余下的几人先后发嫁,回头我也问问她们的意思,有情愿跟着姐姐的,我都一并放还。”

话虽如此说,可那几个丫鬟配人,多半是配了郦府的家生子。若是跟了旧主回去,必然导致夫妻离散、母子相隔,又没有叫郦府的家生子跟到曹家做事的道理。

曹夫人性子爽快,闻言摆手道:“实在不必了,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人又和物件不同,已经偏了妹妹,哪里好意思占你们郦家的便宜。连房祥泰、房德泰两家子,他们两对夫妻并儿子女儿的身价银子,我也一并补给妹妹你,如此方是道理。”

娉姐儿也知道曹大人娶曹夫人为妻的时候虽然卑微,但这几年来升官不慢,家计并不艰难,便一笑欣然接受了。

两个性子爽快的人,在兔起鹘落之间已经敲砖钉板,郦轻裘也为房德泰所说服,赞同了妻子的决策。徒留下目瞪口呆的平阴侯府一家四口,平阴侯足足怔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与早已捶足顿胸的赵氏交换了一个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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