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查账本惧对簿公堂

娉姐儿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心道难怪赵氏以继室的身份进门,能将平阴侯府上下辖治得服服帖帖,果然一开口就知道是个厉害角色,将平阴侯甩了几条街。她这一张感情牌打得虽然无耻,却也很妙,一下子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牢牢将郦轻裘踩在脚下,比平阴侯用辈分压人要聪明得多了。说话之间既跳脱出“金钱”的圈子,又彰显了平阴侯府的高贵身份。

唯有曹夫人听见赵氏拿已故的姐姐出来打感情牌,又是鄙夷又是恼怒,对赵氏横眉立目。

娉姐儿虽然有心看热闹,但赵氏话里意有所指,在影射房夫人嫁妆的代理人中饱私囊,将嫁妆转移到自己的口袋或者郦府的公账上,这个冤屈却是娉姐儿不愿意蒙受的。

眼看着郦轻裘被赵氏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娉姐儿忙道:“侯夫人此话不知从何处说起,房姐姐纵然多病,她的心腹、陪房却康健能干,她的陪嫁当然是由她的陪房在打理,无论是房姐姐在世的时候,还是如今,都不曾变动过。”说到此处,娉姐儿扬声道:“碧水,去将房祥泰、房德泰两位管事,并他们家里的妈妈一道请来,再把黎氏也请过来。”

不等赵氏出言阻拦,娉姐儿又看向她:“房姐姐陪嫁产业,历年的出息,账本上明明白白写着,夫人若有疑问,大可以当着众人的面问两位房管事。不管今后房姐姐的陪嫁归属哪一家,这点交割总是要做明白的,也省得大家疑心生暗鬼,好好的亲戚,反倒反目成仇了。”

娉姐儿说的话光风霁月,赵氏无言以对,又不肯任由她证明郦府的清白,让自己的论点失去力量,便将姜氏拉了一把:“你是死人不成?你也说句话呀。”

姜氏却一反娉姐儿在厢房听壁脚时所闻的伶牙俐齿,木木呆呆的,嗫嚅着就往赵氏身后缩:“母亲,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世子见状,挺身护在姜氏身前,向赵氏道:“娘,你也是知道姜氏的,她向来贞静,哪里能与人争吵呢。”

娉姐儿险些笑出声来,与曹夫人交换一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平阴侯府里也自有一台好戏要唱。

不多时房祥泰兄弟并他们的家眷都来了,黎氏也跟在碧水后面亦步亦趋地来了。黎氏虽然是郦轻裘的通房,但在场的是她原先的主家,倒也没什么避嫌的必要,遂向众人见了礼,在娉姐儿下首的杌子上坐了。

房祥泰听明白始末,拿出账册交与平阴侯父子看,这厢赵氏就盘问起了黎氏:“采月,如今当着侯爷与我的面,你不用怕!有什么话只管实说,自有我们替你做主。我问你,你主子的陪嫁,如今都在何处,你可曾清清白白收着?”

黎氏闻言,先怯怯看了娉姐儿一眼,才犹犹豫豫道:“先夫人的陪嫁,田产铺子之类的,都是小房管事在打理;家具、绸缎、首饰之类的小物件儿,是奴婢收着。后来新夫人过门,库房要腾出来,就将先夫人的陪嫁拾掇了,全锁在添香院的倒座房里。”

黎氏说的也都是些实话,偏生在说话前鬼鬼祟祟看娉姐儿的那一眼,大大降低了她说话的可信度。

娉姐儿也知道她故意这样做张做致的缘由:从前房夫人身体尚且支撑得住的时候,黎氏身为她的陪嫁大丫鬟,也是兴头过一阵的,但后来房夫人病来如山倒,陈姨娘上位,黎氏也跟着沉寂了下去。等娉姐儿过门,黎氏原本还梦想着继室能够表现出对原配的足够尊重,事事不敢自专,要萧规曹随维持原配的规矩。若果真如此,自己这个伺候过原配的妾室,就毫无疑问会成为正院的话事人了。

偏生娉姐儿的性子刚强,又很有主意,对房夫人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尊重,却并没有给黎氏额外的体面,反倒降了她的待遇,让她硬生生比素来不对付的洪姨娘矮了一头。这大半年来没见黎氏有什么不满和报复,谁料她将这一份不满埋藏在心底,在这样的时刻发作了出来。

不过黎氏这一招,也是小看了娉姐儿,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等赵氏就黎氏的态度大做文章,质疑她证言的水分,就道:“当年房姐姐陪嫁的器物,想必是有单子的,如今开了库一样一样校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开库校对,总有因为年代久远,或是遗失或是朽烂的损耗。真到了开库校对的时候,硬作些文章,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做费时费力,还要浪费精力扯皮,最后东西得到手,也不过是一些过时又不值钱的老物件。房家人的真正目的也不在这些死物上,他们看中的还是那些能够生财的田地和铺面。

赵氏在心里过了一遍,就放弃了开库校对的念头,生硬地笑了笑:“郦夫人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我看开库校对就不必了。”

黎氏自以为得计,措辞的时候还故意含糊掉了房夫人寄放在官库的陪嫁没有细说,原以为这样轻则让娉姐儿陷入难堪,重则让她无法摆脱“侵吞原配陪嫁”的罪名,百口莫辩。

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娉姐儿吃个大亏,不过是希望娉姐儿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从今往后对她敬重、客气些,好叫她有足够的体面。因此计划着等娉姐儿态度软化了,自己再把话说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谁料娉姐儿根本没有求她作证的需要,这平阴侯夫人也不知怎的,先前态度严厉要求证明嫁妆没被侵吞的人是她,如今主动和稀泥不追查嫁妆数量的人也是她。

黎氏想不通里面的关窍,还平白得罪了一个娉姐儿,背上不由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白毛汗,如坐针毡起来。

娉姐儿微微地冷笑起来,却也不急着收拾黎氏,心中想着:安内必先攘外,先打发走了平阴侯府的人,再收拾黎氏也不晚。又借由平阴侯府的种种表现来分析他们的心理,此时的平阴侯、赵氏等人譬如水蛭、蚂蟥,已经盯上了郦家,不吸一点血回去是不肯罢休的。但他们尚且顾惜颜面,也不想为了一点嫁妆的财产走到对簿公堂,由当地父母官判冤决狱的地步。所以如今最理想的做法是些许给他们一点甜头,将人打发走,和平地处理此事。

娉姐儿打定主意,才要说话,一抬头见平阴侯与世子二人正在看账册,看得目光连闪,满脸的贪婪之色。赵氏则还在拉着黎氏问长问短,只是这一回,黎氏再不似刚进屋时那般志得意满,整个人神思不属,木木呆呆的,可见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至于曹夫人和姜氏,都是站干岸看好戏的角色,区别在于曹夫人多了一丝愤慨的情绪,而姜氏一面看戏,一面还要演戏,需要适当地向丈夫表现出自己的关心与着急。种种姿态,实在让人觉得可怜可笑。

正混乱间,郦轻裘悄悄地靠向娉姐儿,道:“夫人,从前你也同我说了,家里本来就渐渐有些入不敷出的光景。我们可千万不能让他们打秋风满载而归,没得拿我郦家的东西填补他房家的亏空。”

虽然在盟朝的律法上,妻子的陪嫁归属于夫家所有,但在情理上,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也不会去真的侵占花销媳妇的陪嫁。绝大多数人家对于这笔财产的分配,都有心照不宣的规矩:陪来这笔嫁妆的媳妇本人在世时,嫁妆任由她花销,等她亲生的子女或者是认养在膝下的子女长大了,再由她分配这份财产作为纪念品交给自己的孩子。

像房夫人这样无儿无女,也没有抱养孩子在膝下就夭亡的少数情况,确实是有些棘手。房家人上门死缠烂打固然十分可耻,可是似郦轻裘这样已经将妻子的嫁妆视作私产来捍卫,也有些失之刻薄了。

不过郦轻裘的话也提醒了娉姐儿,房家人的行径虽然算不上打秋风,但跟打秋风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按照娉姐儿原来的思路,用一点甜头打发了他们,以平阴侯的贪婪,保不齐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骚扰,如此就永无宁日了。

照这样想呢,似乎干脆快刀斩乱麻,爽性将房夫人的陪嫁尽数给了他们,是个永绝后患的合理做法。当然,这样做郦轻裘多半会有不满,但是安抚一个傻乎乎的他,比安抚一家子精明又贪财的水蛭要容易多了。

可是,让步真的是明智之举么?娉姐儿的目光在赵氏和平阴侯脸上来回逡巡着,这是两位出了名的刻薄人,赵氏连名声都不在乎,一心不想让原配所出的两个女儿过上好日子;平阴侯呢,不知道是与赵氏志同道合,还是软耳朵惧内的人物,夫妻二人有志一同。这样的人,即使得了好处,也不会感激涕零,只怕还会反过来诋毁郦家。诬陷他们侵吞嫁妆、宣扬他们归还得不爽快、觊觎房家的产业,都是以他们的作风很可能做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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