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不慕潘安而慕子建

红姐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她飞快地低下头去,眼皮微动,显然是在盘算与权衡。娉姐儿耐心地等待着,不多时她就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女儿中意会读书、前程好些的。”

娉姐儿不由暗道一句“有眼光”,心里又有几分纳罕,看红姐儿平日的表现,还当她是和洪姨娘一样眼皮子浅的俗物,谁料她在这个年纪,居然不贪慕俊美的面容和丰厚的物质条件,懂得把眼光放长远,挑选潜力股。

红姐儿顿了顿,又腼腆地笑了笑:“女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能的话,希望母亲替我说的人家……那个人最好是独子,或是长子。”

这个请求也不难理解,红姐儿平时很爱惜自己的“长姐”身份,很爱以此为凭,管教两个妹妹,这样的性格,出嫁之后想的肯定也是成为当家做主、能够管教弟媳的长嫂,并不想成为被人借着年纪、辈分管教的对象。

虽然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但还表现出这样的稚气,倒是有几分可爱。娉姐儿忍着笑意答应下来,又想到若是自己拿同样的问题去问韦姨娘,她肯定不懂得取舍,而是会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讨巧而又狮子大开口的说法,家境、样貌、前途样样都要,什么都不肯将就。

这样一想,红姐儿还算十分实诚的,没说“母亲您替我挑一个样样都好的人家吧”这样无谓的话,娉姐儿看她的目光里就又多了几分喜爱:“好,难得你所求不多,又很有眼光,那母亲就如你所愿,尽量找符合你要求的人家。”

想到洪姨娘方才在东花厅探头探脑的模样,娉姐儿又叹一口气,和红姐儿多说了两句:“你多半也已经知道了,你姨娘是一心想从落选驸马的人里头替你挑一个夫婿,这事儿已经被我回绝了,昨日也让你父亲亲口对你姨娘说了。生怕她不能领会,我对你再解释一遍:我之所以觉得那样的亲事不妥,一来呢,你是个心气很高的小娘子,我想你未必肯屈就公主挑剩下的人选;二来呢,这些驸马预备役们来自天南海北,如果你远嫁了,山高水长,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回来娘家。你若能领会我的意思,就抽空劝劝你姨娘,让她别想左了,觉得我是有心为难你,不肯把你嫁到好人家。”

红姐儿的脸“唰”地红了,其程度较之刚才说到亲事,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样子在娉姐儿解释之前,红姐儿与洪姨娘千真万确就是那样想的。

红姐儿走后,娉姐儿拿出巩妈妈给的节略,将符合要求的几户人家圈出来,又招来巩妈妈吩咐:“妈妈替我打听着,这画圈的几家,有没有说亲的是长子或者独子的,若有呢,你也不必来回我的话了,直接跟官媒人说了,让她帮忙牵个线,看能否相看相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跟官媒说,也不必着急,最好是让男家主动问起,省得旁人觉得我们家急着打发小娘子出门似的。”

巩妈妈领命而去,还没出院子,就和匆匆进门的任妈妈打了个照脸,巩妈妈就笑着寒暄起来:“这不是任妈妈么?怎的,又是为那件事来呀?”任妈妈“哎呀”一声,笑道:“可不是么!”又向巩妈妈打听,“您是从夫人那儿出来罢?夫人心情可好?”巩妈妈笑道:“夫人心情倒是不错,不过妹子啊,我劝你是别再打这主意了,汾水姑娘可是我们夫人心爱的人儿,哪里肯轻易放出去呢。”任妈妈笑道:“古有刘备三顾茅庐,如今我多走几趟又怎么了,总要显示出诚意来,才有可能成功么。”巩妈妈就拍着她的手背教她:“依我看啊,妹子你出马,面子是够了,诚意却有些不足,怎么光你一个干娘跑前跑后出力呢,怎么也得让芒草的亲娘出马呀。”任妈妈叹道:“是我那干亲家羞口讷言的,有些怯场,又生怕面子不够,才一再托了我。多谢姐姐提醒了,我回头就拉上她一道向夫人求恩典。”

此时将近饭点,正是各房各院人来人往传饭的时候,巩妈妈与任妈妈立在鸾栖院的门口,嗓门又格外响亮。不出半日的功夫,几乎整个和光园都听说了芒草有意求娶汾水的事。

讥笑芒草一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自然是大有人在,但也有不少人看好芒草终究能够抱得美人归,毕竟他的爹娘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有深得夫人器重的干爹干娘,本人又机灵讨喜。

不过也有人提出疑问,既然芒草这么渴望迎娶夫人的丫鬟,为何不早几个月来求。也有人对此进行了解释和猜测:早几个月来求,求到的是更为年长的露水和泉水,与芒草差了几岁。唯有等露水和泉水相继出嫁了,才有希望求到年纪仿佛,也彼此有意的汾水。

汾水听到风声,羞得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倒是与她同住的洛水,笑得一脸打趣。

娉姐儿就装模作样地将洛水叫来询问:“最近外头的风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照你的看法,汾水和芒草是不是一对儿呢?”

比起活泼开朗的汾水,洛水的性子十分内秀,不过说到这种少女怀春的话题,她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依奴婢来看,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他们两个平日里就很有几分欢喜冤家的样子。”

汾水与芒草,一个是夫人的丫鬟,一个是老爷的长随,多的是需要在内外院传话的时候。汾水在鸾栖院是最活泼多话的一个,芒草口才又好,又擅长顺杆儿爬。久而久之,鸾栖院的众人都把看这一对活宝说话当成一种乐趣,即使汾水成了大丫鬟,遇到芒草来传话的时候,众人也总爱把这差事让给汾水。

娉姐儿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她也知道,有时候旁人看着登对,当事人却未必是一样的意思。若自己先前的怀疑不错,那汾水应该是看不上芒草的,所以她又试探着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与汾水多年姐妹,那你看汾水她愿不愿意做芒草的媳妇呢?”

洛水笑起来:“夫人也知道,汾水那丫头嘴巴最硬了,此时羞得闭门不出,任谁来问她,她都说‘才不嫁’,可我觉得她是羞得很了,在说反话呢。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汾水的心气儿一向不低,一心巴望着嫁一个好人家,前些时候露水、泉水两位姐姐成亲,她好生羡慕,所以奴婢私心揣度着,她或许也想嫁给年轻有为的管事,或是……或是似清露姑娘那般嫁入富商家庭,当个少奶奶。”

洛水的观察能力不差,她得到的情报也与娉姐儿对汾水的了解两相映证,娉姐儿就笑道:“这倒是不妨碍,我本就有意提拔芒草在门房、车马房当个小管事的,正嫌他尚未成婚,还有几分毛躁。连同汾水……”她想了想,觉得比起由洛水转告,还是自己亲口告诉汾水将要提拔她的消息,效果会更好些,就笑着收了口,“总之,我看这倒是一门好亲。”

等任妈妈和芒草的母亲做足了功夫,整个和光园都知道黄家一心求娶夫人身边的新晋大丫鬟,娉姐儿才把汾水叫来,笑吟吟道:“黄家有心娶你,我原本舍不得你我之间的情谊,并不肯放,可转念一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上一回还见你和芒草眉来眼去的,猜想你心里多半乐意,就决定答应下来。”

汾水这几日也正在为难,一方面,成了舆论的中心,确实有几分羞;另一方面被一个人或者说一家人这样热烈地追求,也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心里感到得意;但心底还有一丝嫌弃,较之露水和泉水的夫婿,芒草还是有极大的差距,她也并不想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在一个前途未卜的小厮身上。故而近日辗转反侧,一时唯恐夫人答应,一时又觉得黄家这样看重自己,夫人答应了,自己婚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毕竟黄家与仁管事一家走得近,若是娶了自己,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芒草又正值年少,少年夫妻,总是最登对的。

见娉姐儿打趣自己,汾水立刻娇嗔起来:“夫人!奴婢几时和他眉来眼去了,还不是奉您的吩咐帮着传话而已。您这样打趣奴婢,奴婢可不依!”

娉姐儿笑道:“这么说来,你对芒草并没有那种意思?”她皱起眉头,故作为难,“那可怎么好,近日任妈妈和黄妈妈来求,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您已经答应了?”汾水怔怔地问道。

娉姐儿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只见汾水的剪水双瞳中云遮雾罩,迷茫的主调之余,还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无边的惆怅,又似乎仅仅是对一件悬而未决之事终于尘埃落定之后感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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