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不念恩情唯念红颜

娉姐儿条分缕析地将自己的顾虑说给郦轻裘知道:“红姐儿这个女儿呢,你也是知道的,心气儿一向不算低。如果将她嫁给落选驸马的青年才俊,即使是公主挑剩的,她也未必愿意俯就。况且这些驸马预备役们虽然听起来风光,但论起身份来终究是平民,与咱们的家境差了一层。若将红姐儿嫁过去,至少三五年内,她是要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的,你想想她可能吃得了苦头?或者说你可忍心让女儿吃这三五年的苦头?”

这“三五年”的时间,是娉姐儿根据读书人寒窗苦读的情况估量的。既然驸马待选者都是平民出身,说明他们学业未成,个中离官场最近的,也就是过了秋闱的举人,尚未中进士。可巧今岁就有春闱,那么下一场春闱就在三年后。所以说,读书最有禀赋,运气又很好的,最快最快,也就是三年后春闱高中一甲,直接入翰林院为官;次一等的中了二甲,走松哥儿的路子,进庶常馆学习,为庶吉士,一两年后再奔前程。

郦轻裘闻言,深以为然,附和道:“夫人说得有理。”他似是辩解,又似是开脱地解释道,“确实是洪姨娘来求我,自以为想出了个好主意。她说她原本也不想在路上拦了我求的,今儿本来过来找你,谁料你都不肯听她把话说完……”

娉姐儿打断他,辩解道:“我上午有事要忙,况且洪姨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再说了,姑娘家的婚事,自然是我们两个当父母的做主,哪里有她一个姨娘插话的份儿?”

郦轻裘连连点头,笑道,“她也是一心盼望着红姐儿能嫁个好人家么,只是错拿了主意,从落选驸马的人里头挑女婿,确实不是什么好点子,我回头去回绝了她就是了。”

娉姐儿道:“你也别‘回头’了,你现在就去告诉她,省得让她悬一夜的心,明儿请安的时候还来给我脸色瞧。”

郦轻裘赔笑道:“她一个姨娘,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哪里敢给夫人脸色瞧呢?”娉姐儿嗔道:“得了吧,你院子里养的这些姑奶奶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敢给我脸色瞧的,也是大有人在。”

郦轻裘也不问是谁,唯恐又引来一番抱怨嗔怪,笑嘻嘻地拿起帽子戴上,预备出门,边走边笑道:“我这就去传话。”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笑着在娉姐儿耳边道:“夫人给我留个门呗,我传完话还要回来的。”

娉姐儿口中答应着,心中却在冷笑,若郦轻裘此刻去传话的对象不是渐渐衰老的洪姨娘,而是风华正茂的陈姨娘,他八成就顺势留下过夜,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郦轻裘提起了红姐儿的婚事,娉姐儿就把巩妈妈叫来,问她:“官媒人后来可曾回信儿,红姐儿的夫婿,可有了人选了?”

巩妈妈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纸条来,眯着眼看了看,就道:“有的,官媒人后来又过来了两次,遵照夫人您的吩咐,唯恐人多口杂,就没再让她进门找您,都是奴婢和孙妈妈接待的。因着咱们的要求不高,合适的人选倒是不少,但不知道您的意向,官媒也不敢擅自去探男方的口风。”

娉姐儿就问道:“既然有了结果,为何不早些来报给我知道?”巩妈妈忙道:“是这样的,官媒是按照地界来寻访的,如今还差涿鹿、遵化、蓟州三处没有寻访呢。奴婢就想着等她都踏勘了,奴婢整理出来造个册,再来回您的话。”

娉姐儿轻笑一声:“还真当是公主娘娘选驸马爷了,她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呢,也配这样造了册一个一个地挑选。”她说完话,才觉得火气太重了,原本是洪姨娘行事不妥当招惹了她的怒气,却与红姐儿和巩妈妈无涉,就连忙安抚巩妈妈:“妈妈,我不是在说你,是洪姨娘做事道三不着两的,惹得我生气,唉!”三言两语把今日洪姨娘上门撺掇未遂,又央告了郦轻裘做说客的事情告诉了巩妈妈。

巩妈妈也听得连连摇头:“不是奴婢僭越,实在是这洪姨娘太不晓事了些,这姑娘家的亲事,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再有想到去寻落选驸马的人,也实在是昏招。选驸马都是天南海北选上来的,难不成她盼望着大姑娘嫁到迢远之地,一辈子回不来娘家不成?”

这话倒是启发了娉姐儿,她本来就不太喜欢红姐儿,更不喜欢洪姨娘为了红姐儿屡生事端,倘若将红姐儿嫁得远远的,洪姨娘没了指望,想必能安分一些。但转念一想,一来已经让官媒费了许多功夫了,此时再兴起新鲜戏文,让她找外省的,显然没有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二来她也没有厌恶红姐儿到终生不愿再见的地步,如此这般将居长的庶女远远地打发了,也难逃一个“苛刻不慈”的名声。

念及此她就摆手道:“罢了,不去说她,你且先将手上这个节略给我看看,若能的话,就在里头挑一个,也省得官媒费心再找剩下的了。”

巩妈妈就将纸条递过来,笑道:“写得草率了,夫人若哪里看不懂,奴婢再来解说。另外写在头上的这几家,都是奴婢和孙妈妈觉得不错的。”

娉姐儿就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巩妈妈与孙妈妈制作的节略相当清楚,将姓名、年纪、居住地、家里的大致情况都罗列了出来,确实都是一时之选。娉姐儿看得眼花缭乱,本来又想一推二五六,干脆让巩妈妈和孙妈妈代为决定。转念一想,给庶女挑夫婿,可不比先前给清露挑夫婿的时候,不能太过草率。又想到红姐儿自从在宁国公府学过了规矩,回来之后不管背地里如何,至少当面没有再生出过事端,心中复又一软,决定好生挑选,让这小姑娘的余生能过得顺遂、快活一些。

她估摸着郦轻裘快要从日新楼回来了,就向巩妈妈道:“妈妈先回去休息吧,这纸条儿留下,我慢慢地看。”

一时郦轻裘回来复命,娉姐儿唯恐洪姨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细问洪姨娘遭到拒绝后的情状。谁料郦轻裘不耐烦得很:“她还能如何?不能如愿,就把脸拉得老长,生气甩脸色呗。也不想想十七八岁的时候管用的招数,如今望三十了,还能管用么?我看见她眼角的皱纹,我就——”见娉姐儿皱眉,他又讪讪地住了口,把帽子一摘,陪笑着换了个话题:“夫人给我做的这顶帽子,真是又轻巧,又暖和。”

娉姐儿厌恶地望着他,心里虽然不喜欢洪姨娘,也难免替她觉得齿冷。身为郦轻裘的第一个女人,洪姨娘在青春正好的时候就跟了他,陪伴他十余年,两人还育有一女,可郦轻裘谈到她的时候,丝毫不念往日恩情,只知道嫌恶她容颜不再,实在是太薄情寡性了。

念及此,原本因为洪姨娘插手红姐儿婚事还出昏招兴起的恶感,也略消退了一些。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洪姨娘自然满脸的官司,望着娉姐儿欲言又止的。娉姐儿也懒得应付她,见她请过安还不离开,知道她又要扭股糖似的在自己这里做水磨工夫,干脆跑到东花厅处理家事去了。

陈姨娘见夫人也来了东花厅,又瞥见洪姨娘在鸾栖院与东花厅的交界处探头探脑,以她的聪慧和消息灵通程度,自然不难猜出洪姨娘是为了红姐儿的婚事在纠缠夫人。她心里也正好奇着夫人会给红姐儿寻一个什么样的女婿,以此为参考,估摸出将来自己的纯姐儿的前程,也好早做打算。她既不希望红姐儿嫁得太好,连带着洪姨娘也扬眉吐气踩在自己头上,又不希望红姐儿嫁得太差,增大纯姐儿婚配的难度,干脆作壁上观,眼观鼻鼻观心地处理起家事来。

到中午红姐儿单独过来请安的时候,娉姐儿就留住了她说话:“想必你已经从你姨娘处听说,我和你父亲有意为你说亲了?”

红姐儿望了她一眼,踌躇着没有马上答话,但娉姐儿见她没有半点惊讶,就知道洪姨娘果然大嘴巴,早已经说给女儿知道了。她也不拆穿,只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徐徐道:“论理呢,你是娇客,有什么要商量的,也不该同你商议,很该问你的姨娘。奈何你姨娘行事不大老成,我也只能问问你的意见了。”

红姐儿听见嫡母先提起亲事,又提到要与她商议,一颗心砰砰直跳,却并无羞涩之意,唯有紧张而已。娉姐儿不免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红姐儿过硬的心理素质显然和洪姨娘相似,而并不薄的脸皮想必是承袭自郦轻裘了。

她冲红姐儿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着成亲毕竟是终身大事,也不能不过问你本人的意思,你看重甚样的夫婿?希望夫婿家境好些、样貌好些、还是前途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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