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愁思黯黯有节秋筠

巩妈妈本来是来问家具的事情的,没曾想娉姐儿会忽然同她说这个,有些不解地眨巴着眼睛:“这样好是好,只是夫人怎么忽然想起来吩咐这个?可是奴婢熬药时出了什么纰漏?”

说到此处巩妈妈不由地紧张起来,脸上露出了心虚的表情,看来果然是有偷懒的前科的。娉姐儿看巩妈妈人到中年了,脸上居然还会露出这种小孩子犯了错才会有的表情,不由好笑,佯怒道:“巩妈妈,你这表情,一看就是犯过的,老实交代,你熬药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巩妈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有一回不小心打了个盹,把药材熬出了一股糊味儿……”她又急急忙忙地找补,“不过不会影响药效的!奴婢心想,反正这药不是给夫人喝的,难喝一点也不要紧嘛,那天是杏儿姑娘服侍,她喝了,也没说什么……奴婢后来也预备了一个糖食的攒盒给杏儿姑娘压惊了。”

娉姐儿不曾想问出这么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哭笑不得:“妈妈真是的,得亏苏氏脾气好。”又安抚巩妈妈,“妈妈别多心,我只是想,孙妈妈太和气了,让她盯着妾室喝药,她不仅脸软,心里还总不落忍。巩妈妈你呢,长时间让你盯着药罐子,你又会觉得无聊,不如让你们只做自己擅长的事,对彼此都好。”

巩妈妈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可见对熬药这件无聊的差事十分排斥。娉姐儿忍不住又翘了翘嘴角,才重新说回王氏身上:“给王氏挑家具的事呢,是因为知道妈妈眼光好,才交给你来办的。妈妈也不必替我俭省,我私库里的东西虽好,但多得我用不过来,一直压在库里,木头也容易朽烂,花样也容易过时,不若赏一些出去,也不算糟蹋了东西。况且王氏前一阵子不是病了一场么,可怜见的,也算是给她压惊了。”

巩妈妈虽然不知道王氏被人下了假孕药物,但王氏重新来癸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很虚,面色也很苍白,娉姐儿吩咐厨房日日给她炖些滋补的汤水,补了小一个月才补回来,这件事巩妈妈是知情的。

想到王氏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巩妈妈也动了恻隐之心,小声咕哝了两句“夫人就是太善心”之类的话,也就不再反对,回头挑了一套乌檀木的屏风,命几个力壮的婆子小心地抬到了怡然坊中。

处理完汾水之事的后续,娉姐儿又忍不住想着,那一枚始终找不到主人的相思结,会不会也出自汾水之手?

若果真是,一切也都很说得通:汾水希望娉姐儿怀疑妾室之中有不安分之人,或者是郦轻裘有了外室,一样也会整饬和光园的风气,提拔自己人来扩张己方的势力。并且汾水不仅有这样的动机来准备相思结,她还有相应的技能——洛水曾经说过,汾水的络子打得相当不错。此外,相思结之事,天知地知,余下也就只有娉姐儿和汾水主仆二人知晓。倘若是汾水做贼的喊捉贼,大可以轻轻巧巧地假装这枚络子是从郦轻裘的外裳上取下来的,再神神秘秘地拿给娉姐儿看。

不过连下药之事,娉姐儿都没有找汾水对质的打算,这相思结之事,尽管有所猜测,似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夏日匆匆而过,秋日骄阳尚在,故而夏秋之交的季节之感略显模糊。因着天朗气清,郦轻裘这一向又很爱往外头跑。根据芒草的汇报,他迷上了和同僚一起进行一些户外活动,今日去赵家的别业,明日去高家的田庄,虽然娱乐之事多,却没什么风月之事的端倪。

芒草汇报的情况与郦轻裘最近的状态也能两相映证,近期娉姐儿让郦轻裘收用了沈氏,虽然不清楚对郦轻裘来说,和沈氏之间的情形究竟算是乍得新人,还是旧情复燃——她也没有多少兴趣知道,但最近他新鲜感很足,应该对于外面的野花没有太大的兴趣才是。

沈氏开脸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对娉姐儿充满眷恋感激,仿佛一条黏人的小狗一般黏着她,唯娉姐儿马首是瞻。似乎在她心里,认定了娉姐儿才是她的主人,郦轻裘只是娉姐儿的附属,娉姐儿让她做甚,她就做甚。娉姐儿吩咐她伺候郦轻裘,和吩咐她弹琵琶没什么两样,伺候过后,如同一曲终了,她依旧过她自己的日子。

骤然确认了汾水的背叛之后,娉姐儿一度有一种不知道该将信任托付给谁的惶恐。故而看到沈氏这种不合常理的表现,本能地抱持着戒备,怀疑她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想要让自己放松警惕,进一步予以信任。可转念一想,沈氏是真心也好,是演戏也罢,都不影响娉姐儿自己凭着本心公道待人。只要沈氏不给她惹些麻烦,她性子黏人也好,清冷也罢,她都会像照料其他妾室一样照料她,完全没必要浪费心力去研究沈氏真实的内心想法,省得再度陷入疑神疑鬼、过度内耗的怪圈。

进了九月,重阳将至,太后娘娘又从宫里赏赐了丰厚的节礼,娉姐儿指挥下人搬了几个来回,才将一盆盆披霜带露的菊花安顿好,又将宫里的重阳糕散给女儿们并几个有脸面的妾室、下人去品尝,末了才有闲情逸致回到房间,把玩起太后娘娘给的体己首饰。

当天傍晚郦轻裘回府,见家里添了许多物事,了然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节礼下来了罢?”娉姐儿点头笑道:“正是呢,赐下来许多时令花卉,连同一些吃食、首饰。”郦轻裘啧了一声,“太后娘娘可真是疼你。”

娉姐儿嘴角一翘,正欲脱口而出“太后娘娘未必是疼我,只是可怜我罢了”,但这样刻薄的话,说出来可谓是损人不利己,既显得太后薄情,又直指郦家的不堪,还徒增自己的伤悲,连忙咽下了,改口笑道:“可不是么,我想着重阳的正日子,不如在家里设一小宴,邀请与你要好的几家前来赏菊,太后娘娘教过我一个葛粉菊花糕的方子,拿来待客也很体面,你意下如何?”

郦轻裘又啧了一声,笑道:“夫人有心了,只是今儿下衙之前,兄弟几个正在讨论重阳怎么过,正商议到与其闷在家里,不如一起出去走走,重阳不是正好有登高的习俗么。”他抓了抓头发,问娉姐儿,“妙峰山,夫人去过不曾,可有兴致一观啊?”

娉姐儿摇头道,“倒是不曾去过,不过也曾听先生说过,妙峰山有四绝:古刹、奇松、怪石、异卉,若能有幸一观,我自是愿意去的。”又抱怨郦轻裘,“你怎么不早问我,非要等我提出来才问,可见你是不大情愿带我去的。”郦轻裘连忙大呼冤枉,“夫人年轻又俊,带出去不晓得多给我长脸,若说我不愿意带你出门,那实在是冤枉煞了。只是我这记性夫人也是知道的,你不提起重阳,我都忘了兄弟们谈过这回事。”

娉姐儿本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介意,又笑着问他有谁家同去,得知相熟的赵家、高家、孙家、李家、项家、严家等等,都要同去,连平日不大出门的镇国中尉夫人也要随行,笑道:“真是热闹有趣。既然都是相熟的人家,不若把三个女儿也一道带去,她们平日里也没什么出门游乐的机会,另外也可以结交一些年纪仿佛的友伴。”

郦轻裘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遮掩着笑起来:“夫人真是慈母!”娉姐儿会意,便道:“好哇,难怪我觉得你今日怪怪的,显得有几分紧张。平日里听说宫里的赏赐下来,你都兴致勃勃地又翻又看的,今日却不过应承了一声,原来是心里有事。你就直说你想带女儿们一道出门,怎的,我还能不许不成,你也忒把我看得小心眼了。平日里我这做母亲的,待女儿们可比你这个父亲上心多了。”

郦轻裘忙道:“怎么说呢?夫人常年操持家务辛苦,这一次登高,我是有心让夫人好生舒散舒散的。带了女儿们,夫人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操心孩子,不能好生放松,就有违我请夫人出门的初衷了。可是若不带女儿们,别家都带了孩子,旁人见了难保觉得我们家不和睦,又要影响夫人的美名,我这不是左右为难么。”

娉姐儿笑着睨了他一眼:“你少来,带三个孩子,还能费多少心思呢?”心道不愧是他,哄女人的话张口就来,一套一套的,饶是娉姐儿自认为已经将他看透了,也对各种漂亮话免疫了,今日听了这番奉承,还是觉得心里有几分爽惬。

如此,重阳当日登妙峰山之事,便算是作定了。

到了重阳的正日子,娉姐儿便吩咐厨房将预备好的葛粉菊花糕并几样时令点心装进攒盒,插戴上太后赏赐的首饰,领着三个女儿,随郦轻裘出门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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