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乡音无改(三)

所谓“圣明极盛之世”,距离半壁江山沦陷,不过七年。

江永心头一声短叹,将书阖上,放回原处。

江永养过一条黄狗,为了凑钱给妹妹看病,卖给了一家酒店的老板。他本已发誓不再养狗,却因心疼年幼出嫁、背井离乡的妻子食言而肥——他不忍见沈蔚因思乡向隅而泣,便又从隔壁抱回一只土狗陪她。

十年悠悠,那只黄狗早已老死,如今在门外欢叫的应是它的子孙,终究是不认得他的。趁江永在书柜前上下漫看,沈蔚已安抚好受惊的黄狗,款步走回房中。清沁的兰香氤氲在江永身后,成丝成缕地飘进他的鼻腔,江永不禁怔住,耳边只余寒蝉的嘶鸣。

“下午……”二人异口同声。

江永忙谦让道,“你先说。”

“下午张婶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江永转过身,自己的妻子正亭亭立在桌前,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宛如一枝玉洁芳馥的幽兰,“张婶与儿媳关系一向不合,张叔去世后,她的儿子带着妻儿搬进城中,数年不曾回乡探望。你此番回乡,定是激起了张婶思子之情,她心中不平,才说出那样的话。”

“我没有恼她,是我近日……是我不好,乱发脾气,”江永摇头,“易安,请你多多担待。”

“我们不说这些,”沈蔚面色绯红,仓皇避开对方炽热的目光,轻咳一声,说道,“恒之一路奔波,定已疲乏。我去打些热水,你也好洗漱……”

“我在母亲房中简单洗了手净了面,如今夜已深沉,不必再劳烦了。”

“那好。”

烛台中结出灯花,不时爆出几声脆响,江永也不挑落,任火光在二人面颊上跳动。

屋内出奇安静,江永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那个箱子……”

“对,箱子,”沈蔚像是松了一口气,“平日你寄回的金银钱帛,都会直接存到自家的钱庄并转为会票。但你这次归国,将书籍衣物都带了回来,箱子不便放在钱庄,这才直接运回了家。没成想让张婶看见,误会于你。”

“这些年我不在国中,不知家中用度是否充裕,商铺的周转可还顺利?”江永柔声询问,“万家门高势显,小妹嫁过去,嫁妆定不能省简,易之娶叶氏嫡女,膝下儿女年幼,母亲又年老多病,常年需要照料……易安,辛苦你了。”

一席体己话毕,直让沈蔚红了眼眶,“一切都好,是我应该做的。”

江永走出长桌,用袖角为妻子揩去泪水,“是该我做的,结果都落到你的头上,”他终于抱住了她,“易安,谢谢你。”

“我们不说这些……”

“谢谢你还在等我。”他的眼角也有些湿润,“江永何德何能,让易安守候至此。若我当时……”他的身体轻颤,想将妻子揽得更紧些,恍然顿觉唐突,立刻松开手臂,又低头沉默不语。

清风“笃笃”敲打窗棂,窗纸映现一抹晨光。

江永随妻子走到素屏后,那里设有卧榻一座,榻后别留半室,放置衣架盥匜箱奁等物,榻前摆有一木几,两方杌,几上摊开一册《宋史》,正是江永在东瀛所抄。塌侧还有一架小橱,储有笔砚香盒熏炉之属。物品虽多,摆放一丝不乱,小室清洁素雅,却无一分冷清。江永坐上方杌,将《宋史》捧在手中,“靖康”二字映入眼帘。

“一日,论靖康时事,上曰:‘渊圣勤于政事,省览章奏,至终夜不寐,然卒致播迁,何耶?’”江永轻声念道,“纲曰:‘人主之职在知人,进君子而退小人,则大功可成,否则衡石程书,无益也。’”(注1)

话音刚落,沈蔚从榻后走出,将一袭中衣递给江永,“这是我依照你寄回衣服的尺寸做的,已经洗干净了,睡前换上吧。”

江永下意识拒绝,“其实我身上这件也不算脏,穿着也舒服……”

“舒不舒服是你自己的事情,”沈蔚抢白道,“但别弄脏了我新换的被褥。”

“好吧。”明明是一脸无奈地照做,“吧”字的尾音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恒之,你的后背为何有那么多伤?”

“月前赶路时不小心被树枝刮伤,早已无碍了,”他在榻上换好中衣,精神终于完全松弛,“对了,箱中那套女装是东瀛流行的款式,我在店里瞧着喜欢,就买来送你——你穿过了吗?大小是否合适?”

沈蔚收起戚容,摇头答道,“倭服与华服似有不同,我不知如何正确穿戴,故一直收在柜中。”

“等哪日得闲,我来教你,”江永略作思索,又道,“但奇装异服常受争议,易安最好只穿给我看。”

缓缓流动的情氛霎时停滞,沈蔚面色沉静,坐在榻边一言不发。半晌,她开口问道,“恒之,你如何会知东瀛女子服饰的穿法?”

“我临走前特地询问了邻家的老妈妈,她一点点演示给我看的。”

“只是这样?”

沈蔚的盘问让江永摸不着头脑,他困惑地看向她,“不然呢?”

“若你在东瀛另外组建了家室,就把她们接过来吧,”沈蔚的声音顿了顿,“若是已经有了儿女,我也会视如己出,绝不让他们受到委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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