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尔惟盐梅(二)

“江南有李生者,出海十年乃还。或奇之曰:‘西夷荒蛮之地,物乏人稀,无如天(河蟹)朝,何去为?’李曰:‘公此言差矣,谙厄利亚比之天(河蟹)朝,虽文教有别,物产各异,然百姓安居,各有生理。李生此行眼界大开,所见所思,更将有利于吾国。’曰:‘今明主在位,众正盈朝,明治乱得失之道,谨吉凶祸福之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谙彼蕞尔小国,方圆不过吾之一省,立国不过六百余年,兵连祸结,战乱频仍,岂可借鉴乎?’曰:‘公之蔽甚矣!方今流寇逞凶于内,胡马躏蹋于外,罗刹北视,泰西南来,乃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也,坟典古籍,岂可用乎?唯是同时同代之国,遇同类同性之患,方可借其成功之策,解己燃眉之忧。’曰:‘有何类同?’曰:‘谙国以君王不明,致使奸臣窃太阿之柄,北地起叛乱之军。百姓受苛政暴敛之苦,贤良蒙幽囚碎首之难。忽有一人拔剑而起,除朝野之邪祟,济苍生以太平。’”曰:‘其人何以至此?’曰:‘一则上斩昏君,二则下顺民心,成此二者,则无往而不利。’曰:‘公其慎言!林氏得国三百余年,有引养引恬之功。封略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公口出狂言,心怀悖逆,殊非苟全保身之道!’曰:‘公请勿躁,听吾一言。溯上古之世,尧舜为君,则以一身之忧勤,授天下之利,释天下之害。后之为人君者不然,其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横征暴敛,草菅人命,愚民以忠孝礼教,使民如牛马犬羊,而犹称天命攸归,岂不惑哉?无如效法谙之克氏,举贤者为君,杜世袭之法。再祛魅朱子士绅之学,兴倡陆王日用之道。人无贵贱,凭良知而论善恶,权无承荫,以功绩而定高低,若如是,则苍生可济,天下可救!’……”

宅邸位于京郊,远离道路,罕有人至。积雪在夜色中勾勒出它的轮廓,让人能够看清那低矮的围墙,紧闭的大门和破损的石阶。檐下的风灯闪着幽微的光亮,把阶上的脚印照得水光粼粼,“脚印未被大雪覆盖,料是有人归府不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王秉忠一挥衣袖,便有一队内侍悄无声息地溜至围墙,很快消失在围墙投下的阴影中。两名锦衣卫蹑足跟上,羽毛一般飘过雪地,翻到墙的另外一侧。王秉忠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积雪在他的脚下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一道道催人警惕的信号。“一旦锦衣卫吹响口哨,立刻翻墙接应,”内侍们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秉忠的交代,“等抓到人,塞嘴搜身,五花大绑,绝不许他们出任何意外!”

乌云飘至他的头顶,遮在残月前凝滞不动。风停雪住,万籁俱寂,宅邸的正门被突然从内推开,“轰隆”一声,宛若平地惊雷。王秉忠陡然一惊,还未出言呵斥,就见锦衣卫向他蹙眉走来,“王公公,出大事了——这幢宅子里的人都死光了。”

王秉忠顾不得提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向宅内闯去。

“一家五口,连着十六名下人、三条看门狗,全部被乱刀砍死,”王秉忠回忆自己看到的场景,面色更加苍白,“凶手并非专于此业,未曾将他们一刀毙命。家主乔万年被连砍十余刀,几乎身首异处。他的房间一片狼藉,书架倾翻,柜门大敞,值钱之物全被一扫而空。两个儿子与一干仆从死在后院,关节、肩头和手指有明显损伤,料是曾与凶手搏斗无疑,然而计穷力尽,终于罹难。就连平日盛放墨料的石槽,都被血泡了半满。他的妻女更是悲惨……”

“你不要说这些,只需告诉我,有没有抓到凶手?”

“我们顺着血脚印追至一处塘边,从中捞起全部赃物与两具尸体。根据脚印判断,他们便是屠灭乔家满门的凶手,而盗走金银珠宝,不过是他们设下的劫财杀人的障眼法而已。”

“可有嫌犯逃脱?”

“池塘周围没有别的脚印,服毒落水的两人便是此案的全部凶手,”秉忠笃定道,“定是有人得知我们的计划,提前采取了行动。干爹,厂卫里有内鬼!

陈公明将食指移至唇前,王秉忠会意,闭口退至一旁。房门很快被人叩响,一名内侍端举满盘银锞,喜气洋洋地跪到公明面前。

“模子绘得不错,让银作局依此倾(注11)‘八宝联春’两千锭,‘吉庆有余’一千五百锭,‘笔锭如意’及‘海棠’、‘梅花’各一千二百锭,再倾同样式的紫金锞各一百锭,务在年二十七前完成,以备皇爷恩赏之用,”陈公明将两枚银锞扔到内侍怀里,“赏你的,去吧。”

内侍朝他磕头道谢,出门时因为过于激动,被门槛绊出了三步之远。“小心点!”公明忍俊不禁地提醒道。他将一茶盘银锞向秉忠的方向一推,“把这些拿回去,和厂卫的兄弟们分了。”

秉忠仍是忧心忡忡,“孩儿担心厂卫中有人窃取情报,辜负干爹的信任,还破坏干爹的事情。”

“墙总要透风,防不住的,以后多加提防便是,”公明敛起笑容,“可有从乔府搜到什么,证明他们与妖书案有所瓜葛?”

“乔万年房间的地板下有一暗格,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秉忠从怀中取出块沾血的雕版,“余者已被乔万年尽数毁去,此物应是他为苟全性命或敲诈谋主而刻意保留,奈何多行不义,终难逃一死。”

“……曰:‘观今之世,力挽天河之士安在?’曰:‘远在天边,近在目前,内阁江元辅是也。’曰:‘谬哉子之言也。江公平白教,定西南,退虏兵,奉圣君明主以承嗣,系家国安危于一身,固今之诸葛、李纲,岂会有变天转日之心? ’曰:‘稽诸魏武、隋文、唐宗、宋祖,谁非外平内安、匡君辅国之臣,然一朝九锡加身,大势亦不可逆也。况天下治乱之数早定,一姓未有可坐三百年天下而不交乱运者,今江公拨乱反正、肇启新元,正合时宜。’曰:‘江公一人,安能尽得众心而变乱乎?’曰:‘林氏背民久矣,天心别有所注,人心别有所归,江公应天合人,得天下何难哉?况有赵氏控西南之险,诚意掌京畿之兵,手足典东南之政,黄氏扼海上之舟。今上虽称九五,然坐困京城,或起兵于外,或发难于内,勤王之师何由至焉?’曰:‘然则可济乎?’曰:‘必济。庸人倡议,人尚景从,而此数公皆人杰也,且复有江公居中执棋子,何谓无成?’或曰:‘朝臣独无言乎?’曰:‘利害交争,岂顾宪制,怀仁抱义,只受其毙。负图作宰之时,定归附苟全者多而顽愚授命者少也。’曰:‘然则子何以处此?’曰:‘天之所兴,不可废也;天之所废,不可兴也。余止听天耳,安能反天乎?’或人唯唯而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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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不窥园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