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陪伴

那天看见父亲独自醉倒在桌前,姜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母亲生前闲谈。翻箱倒柜一通,找到一小包所剩无几的茶底。

他径自煮水冲了,端到父亲桌前。

那之后呢?之后他不记得了,那杯茶在桌角立着,轻烟袅袅,一旁是他孤独且老去的父亲。

那副画面他竟记到了今日。

谭千渝没有作声,只是将最后一点酒液倒入他杯中,又起身去冰箱里拿酒。

她一边动作,一边在脑海中想象着他父母年轻时的爱情故事,也许就是从一杯茶开始。但她并未真的向姜也去寻求证实,她甚至觉得姜也本人可能也知之甚少。

只是有时候,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动人。

遗憾的是,它们停留在了那些逝去的时光里,连同无声吹过的风,一茬又一茬的春茶一并消散,再无人知晓。

先生何需说情话,但请赠我盏春茶。

含笑一视,火候至佳。

“我妈去世后,我爸干脆连书也不教了,到处工地上打工,除了供我念书,就是还债。”他端着杯子,神色当中带了点颓然,“我念高中时还是住校,与他见面的机会不多。”

最难熬的就是假期,中秋,春节,端午……他借口学业繁忙,能不回就不回,至少在学校里学习,也总好过与他相对而坐,无话可说。

只是那时他没有想过,连自己都已经如此难过,一直凭着一口气支撑这个家的父亲,该是怎样一种心情。

如果知道他后面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母亲离世的悲伤中,如果可以帮父亲分担更多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她抓住重点:“所以钱,还完了吗?”

姜也回神,看她一眼,猛灌了一口酒才道:“他有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以前每欠一笔债,就会在上面记一次。乡邻们没有催过他还钱的,但他一定要尽快还,并且放下话,如果自己没还完,以后会让我接着还,总归是不会欠大家的。”

那些街邻、那些老家乡亲的家,他随着父亲一户一户,全都走过。每借到一笔钱,不论数额大小,父亲都喊他给人磕头。

那种头触地时冰冷的感受,刻骨铭心。

他的眼神一紧:“大三那年刚开春,我才回学校,就接到导员电话,说父亲独自酗酒,喝了个胃穿孔,病危。我连忙往回赶,还没到医院,他人已经不行了。”

“怎么喝的这么多?”

“嗯,我当时也很奇怪,甚至很生气。”他强行咽下哽咽,深吸了口气,“喝酒把自己喝死,这不是自找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后来我整理他遗物,才发现他……已经得了胃癌,进展期。”

他突然连话也说不下去,只好喝酒掩饰胸口汹涌而来的滞涩感。

谭千渝随即明白过来,身上鸡皮疙瘩登时起了一身,只觉得后背发冷。

原来如此。

姜也的父亲太明白背负被病痛折磨的家庭是什么滋味了,也因此,他不想拖累自己好不容易念书快念出来的孩子。他不希望他还未入社会,就承担如此负荷,就像当年自己。

于是他做了这个说不上来是自私还是伟大的决定。

至此,姜也的话再也连不起来,只吸着气断断续续道:“我家的房子早就卖了,只不过新房主体谅我们,还便宜租给我们住。其实我在外地上学,我爸到处奔波打工,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次,根本没必要留着。可是……”

可是父亲为了让他还有个念想,还在想家时能有可归之处,从没考虑过搬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再也发不出声音。

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他以手捂额,不想被她看到这幅狼狈的样子。但颤抖的肩膀无法自控地暴露出他的隐痛和遗憾。

“我无数次想说服自己,我说,我爸是因为太想念我妈了,我爸是苦日子过够了不想再熬了,我爸是心里苦闷不小心喝多了才这样的,可是……可是我没办法过自己的那关。”

逝去的人已然逝去,但活着的人,时至如今,仍然被困在过去的时光里,一遍一遍地自责。

“为什么我爸这么好的一个人……会是这种结果,为什么我要提早回学校,为什么我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都不肯多跟他聊聊……哪怕有一次……”

一遍一遍地扪心自问,是否自己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些过不去的悲痛像个不安分的因素,被他埋在心底最深处,小心翼翼地隐藏着。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被这样突如其来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看客的视线下。供他们品头论足,成为反过来刺向自己伤口的致命利器。

她轻轻探出手去,抚上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像安抚迷路的孩子似的,慢慢摩挲他的手背。

这样的抚摸不带有任何**。

他似有所觉,反握住她的。

手指如同交颈而卧的鸳鸯,又像暴雪时分流浪取暖的孤儿,挤挤挨挨,互相触碰着,寻找舒适的位置贴在一起。

“姜也,你要知道,你爸爱你妈,但他也爱你。”她温声道,“每个人都拥有独立的灵魂和思考,这是他的选择,你不需要为此负罪。”

他眼尾发红,仍埋头捂额,并不作声。

她将纸巾递给他,陪他安静坐着。

或许陪伴的意义就是这样。

只言片语,并不能解决心结,但有时对方期待的也不多,只要能够伴在身侧,认真聆听亦足矣。

她深信,他并不是真的缺乏面对的勇气,只是有时需要将那些积攒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

譬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寻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树洞,将那些作祟的往事开启后再度封印,不至于把自己逼疯。

毕竟,她也有过这种时刻。

等他终于抬起头来,能够再度平静地直视她时,她看着他,眼眸深邃明亮,仿佛能透视人心。

“姜也,你爸那个记录债务的账本还在吗?”

“我把它跟他其他的遗物一起,归置到一个盒子里了。应该还在我公寓。”他低低道。

“确定债务都还清了吗?”她补充道,“会不会有他遗漏的,或者忘记了的?”

姜也笃定地点头。

“好,明早取来看看。”她心里稍稍有底,“这件事,我跟你一起调查清楚。”

说着将自己的手顺其自然地抽回来,却被他稍稍用力,一把握住。

他凝视她的脸,借着已开始上头的醉意,笑得发苦:“姐姐,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她看着他晴空似的眼睛,微微叹息。

“那你就好好工作,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扛过去,替我赚更多的钱。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临走前,她还是硬着心肠,摆出了一副老板架子。

言罢,也不看他,转身裹紧大衣出了门。

当晚她回家时,段江城还在餐厅等着。见她回来,什么也没说,却似是松了口气。

“我陪嘟嘟睡觉,你先睡吧。”她满腹心事,没工夫与他细说,径自洗漱完去了主卧。

只是辗转反侧,竟一夜未能入眠。

很多事情,包括她自己家的事情,哪怕再波折,再令人气愤,但还总不至于牵扯到生死。

这让她隐隐感觉不妙。毕竟网上都说,心疼男人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翌日中午,有小道消息称看到姜也一行人现身城北区公安分局。

下午三点,千娱传媒官微发布最新一条微博,直指贺戴。

【千娱传媒官微:@贺戴忠告贺先生,公众人物请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司已报案。我们相信国家,相信人民警察,相信法律,你以子虚乌有的花边爆料抹黑艺人名誉为由,威胁敲诈我司艺人姜也、梁清念一事,稍后可见分晓。】

很快,有正式的新闻报道出来,下午晚些时候,贺戴被警方上门带走。

不过几日,据一些不具名的内部人士透露,此案或涉及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特别巨大,一次未遂一次已遂,贺戴此次如果证据确凿,恐怕要面临近十年的牢狱之灾。

舆论一时间反转,原本一边倒的沸沸扬扬的谩骂声开始变小。

原本幸灾乐祸的一些黑子们不再跟之前那般嚣张暴言,更多是在感慨狗咬狗一嘴毛,而路人则开始沉默观望,还待看到更多后续的爆料再评判。

但更多人还是觉得仅仅是这样不够,大批姜也的粉丝和好感路人在微博下留言。

要求针对贺戴爆料姜也的那些问题,公司和艺人还是需要更清晰有力的澄清与解释才行。不然不足以服众。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滚雪球似的,滚了上万条。

毕竟勒索敲诈,往往也是始于受害者本身心虚。

从法务那得知这事时,谭千渝正准备给曾新元打电话,还在做心理建设。

“好,我知道了,只是……”她有些愣神,“他是资深狗仔,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犯蠢。”

还能给她留下话锋上的证据。

法务赖云清是位比谭千渝略年长些的女性,平日里不苟言笑。闻言道:“有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他想赌一把,估计以往也有类似情况,但当事人没敢跟他硬刚,尝到甜头了,就胆大了。第二种,按你之前跟我转述的情况,他背后有人,所以有恃无恐。”

谭千渝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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