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调出这周小测的成绩,把电脑屏转向他:“名次提升呢还是很快的,说明最早我对他的预估没错,能力没问题,主要是心定不下来。”
……这话真像班主任和家长沟通学生的学习情况。
江边捏了下手指,心道,怎么真弄得我是他爸似的?
老吴没觉得有何不妥,继续交代:“你学习习惯好多带带他,正好也听黄老师的建议,多跟人学学语文的考试技巧,这一点呢我是爱莫能助,我高考语文也就压上及格线。”
这倒是闻所未闻。
江边当师长轶事听了,虚心点头。
这时电脑响了声,右下端跳出来一条天气提示。
第10号台风登陆沿海,受其外围影响,今夜市区风力逐增,部分区域有降雨趋势。
老吴捎带了句:“等会儿回班,叫靠窗同学走时把窗户关上。”
然后重点来了。
“下个月我要出趟差,月考过后走,一个星期时间,运动会也赶不上了。”
秋季运动会倚靠国庆,能开两天,历年都办得很热闹。
开完直接就放十一,不过只放两天。
“报项目、组织参赛之类的事沈瑾瑜管一头,夏语那头你多盯着点,小姑娘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老吴点着课表,“数学课我请顾老师代了,班上到时候要有什么事儿就找张老师。”
这些事情其实吴育刚不说江边也会做。
每学期老吴都得出去个一两次,培训教研一走至少一礼拜。江边以前坐在第一排,脚一抬就上去了,跟副班主任没什么两样。
他领了任务要走,老吴想起什么又叫住他:“等等,你那胳膊什么时候好啊?”
江边转了回来,听见他接着问:“准备什么时候回你的宝座?”
男生肉眼可见噎了一下,答道:“还早。”
回去路上江边心有余悸地想:幸好迟疑了一下,差点又坐前面去了。
第一排座位不是女生就是董凡,1班男女不同桌,而董凡膀大腰圆,一屁股坐下去凳子边都看不见,午睡呼噜还震天响。
江边和他同桌两年,耳塞换了八副。
还不如和周邮做同桌。
每天午睡时间,自己惯自己的周公子都会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抱枕——他给起名叫“小柠檬”。
周邮睡觉还没有冷却时间,几乎挨上枕头人就着了。江边一度怀疑那上面喷了什么安神散。
客观讲,不嘚瑟不闹腾,他同桌还算得上一个养眼的美少年。
刚回到位置坐下,美少年便凑了上来。
周邮小声地问:“老吴找你说什么了?”
江边拿过他的试卷飞快扫了一眼,对照着批改起来:“老师和家长沟通,小孩儿少管。”
“切,不说拉倒。”周邮撅了撅嘴看向黑板,确定剩下的题目没错后,低头翻了张物理卷子出来。
“家长同学,你物理卷子呢?”
江边侧过身让出抽屉,示意他自己拿。
周邮上半身不动,伸手在他书包里掏了掏。
江边收纳习惯良好,没讲过的卷子都放在小夹层里,他一并拿出来,放在腿上一张张翻看。
然后翻着翻着开始骂人:“畜生,你居然都写完了?”
下午才发的作业,他和江边几乎寸步不离,狗日的到底什么时候写的?
江边坐正了把“抽屉门”阖上,一手订正英语试卷,一手放到了周邮面前。
前座的人完美挡住了他的小动作。
周邮低头,照着他比出的小拇指张开了嘴,江边牵起嘴角往回一收。
收完却一愣,在“嘲讽”和“威胁”之间,他们俩仅靠动作就完成了精准无误的双向交流。
江边下意识地往左侧瞄去。
周邮半趴在桌上坐没坐相,光明正大地在语文晚自习上写物理,银丝边的镜框下愁苦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宛如一簇施加了魔法的柔软羽毛,梢尖带软刺,出其不意地扫在了江边的心窝上。
霎时间,他胸膛处安放的两个文件夹争先恐后地造起反,伴随着鼓点般沉重的心跳声,桩桩已完成、件件正待办,全部翻飞着绞到一起兴风作浪。
江边眉心一跳收回视线,仓促下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条。
他微微睁大眼,回过神定睛一看,只见那线条有轻有重,藕断丝连地画出了一个英文单词——
Beckoning.
窗外起了风。
天气不好,学校紧急通知各班提前半小时放学。
周邮物理没做完,在教室多赖了一会儿,江边陪他留守,却是在刷台风相关的新闻。
“做完了吗?”过了会儿他问道。
“还有一点。”周邮站了起来,手还搁在桌上,“急什么,回去也是写卷子。”
江边按灭手机,把窗户关上,喃喃道:“要下雨了。”
他们出教学楼的时候还真下雨了。
不过雨不大,风也小了不少。
江边刚撑开伞,周邮就敏捷地钻了进来。
“你但凡看一眼这伞多大。”这位口气明显不满,伞却还稳稳地撑着。
“我没带伞,哥。”周邮挤着眼睛耍赖,“靠你近一点就行了。”
他贴到江边身侧,手从下方握上男生的小臂,湿度攀高的空气里,有些粘人的潮热。
“我们等会儿再回去呗,陪我去趟小超市。”周邮商量道。
“你又要买什么?”
熊孩子坚决贯彻落实“差生”文具多的方针,逢去小超市,必定购入三两样无用的文具,美其名曰:备用。
别的地方倒没见他如此未雨绸缪。
“我饿了,买个夜宵。”
变道去小超市,陪他在货架前巡回三轮,最后周邮果然又买了……一个饮水机?
小黄鸭造型,没软抄本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半个拳头大的替换水瓶和红、蓝两色水龙头等基础部件应有尽有。
戴个帽子,挂副眼镜,倒和主人挺像。
江边无语了:“你买这个干什么?”
“饮水机当然用来喝水啊。”
“……”江边点头,“言之有理,那你的夜宵呢?”
周邮没选到爱吃的,说要去校门外的便利店看看。
江边头都疼了,做主拿了个三明治,还顺走了他的小黄鸭,走去柜台结账:“别想了,门早关了。”
小超市关了空调敞着门,风一阵一阵地扫上小腿。
江边撑伞等在屋檐下,等人拿着热好的夜宵出来,刚刚靠近头顶伞便跟着一偏——他没回头看,周邮已经躲了进来。
“小超市应该封你为三明治代言人,”周邮一边喊烫一边拆了包装,“不过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
他咬了一口,热腾腾的气味飘到风里,三两下被扯散了。
“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口?”
落在远处路灯上的视线转回来,透明雨伞下周邮望过来的眼睛很亮。
江边摇头:“你吃吧。”
“得嘞,”周邮嘴没停,“今天傍晚那火烧云可好看了,我不敢掏手机,借芦苇的相机拍了一段,你看看她发动态没有。”
江边掏出手机点了点,果然有。
“是这个?”他递了过去。
翻红的云裹着金色的霞光,铺满了整个天际,画面变化运动宛如流动的红河,预示着非正常气象的到来。
“对,我拍的。”周邮咬完最后一口,腮帮子鼓鼓地凑过来,绯红的屏幕映在他脸上,镀了彩的睫毛尾端宛如凤凰的羽翼扇动。
“厉害吧?”他突然仰头笑了一下。
江边撞进他的眼眸,仿佛被那带火色的尾翼剐了下,喉结迅速吞咽了一次。
“厉害。”他由衷地说。
潮湿的地在灯下反射出银白的光,林荫路上空无一人,除了晚归的他们。
头顶的合欢树沙沙地摇晃了起来,风势大了些。
江边打伞的手握紧了,将伞往下压了压,收起了手机。
“快走吧,一会儿风大了。”
男生宿舍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到了五楼还闻见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是有人在宿舍里杀鱼了吗?”江边屏住了呼吸。
“不是不是,好像是洋葱的味道。”周邮小狗似的,一间一间宿舍嗅了过去。
最后在506门口停了下来。
对面天台的窗开着,台风路过高楼破除了窗户的缝隙,像汹涌的烟尘,攀过砌高的围墙、窗沿、床和桌子,在整个走廊游走。
周邮走进去,和里面的人聊了起来。
他们突发奇想要做沙拉,买了一堆食材,洋葱不知道怎么混了进去,此时已经牺牲在冰凉的刀刃下了。
手里的伞尖在滴水,江边等了等,走过去把通往天台的窗关了。
没几秒洋葱的“尸体”闻起来更腥了,在空气里,越发像一尾鱼。
他喊了声:“周邮,走了。”
周邮在屋里应:“来了!”
出了门倒先打了个喷嚏,眼泪都给辣了出来,他扒拉眼皮给江边看,后者贴心地帮506把门带上,牵起了半瞎的手:“走了,自讨苦吃。”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洗澡江边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周邮可以把对“妈妈”的情绪光明正大挂在面上,难过就哭,坦坦荡荡。
他却不一样。
江边有好多秘密,不可诉诸于人。
镜子前,男生换好了睡衣,正对着挤好的牙膏发呆。
——他像一个人人见得到的隐形人,俊秀的表象露在外面供人夸赞,内里守着他支离破碎的记忆,像孤独的恶龙等待着骑士有朝一日来杀死他……或者他取代骑士走出洞穴。
周邮的手机侥幸逃过一劫,连带着整个晚自习安分守己,竟然早早把作业写完了。
他在外头敲门,叫道:“江边,你掉厕所里了还是被花洒呛死了?洗完了没啊?”
后者无奈从失神中抽身,举着牙刷打开了门。
周邮强行闯进来,和他一道在洗手台前刷牙。
江边先开始先结束,收剑入鞘般把牙刷扔进漱口杯,转身便要出去,周邮上前一步,伸出只脚抵上门,口齿不清地拦道:“你等等我。”
江边:“……”
熊孩子果然是熊孩子,黏人得很,一八几的个子刷牙都要人等。
他于是倚回门框上,边看窗外的夜色边等人。
周邮刷得飞快,仰天“咕噜咕噜”了几口水吐掉,江边听见声儿,悠然开口道:“你不怕水给咽下去?”
男生潇洒一抹嘴:“这是我的独门绝技。”
说完发现江边并不是朝向他说话,而是对着窗外。
周邮立刻来了精神:“你想看月亮?”
江边:“不想……”
——他只是顺道和月亮同志打了个照面,怎么就牵扯出个“想”了呢?
周邮嘴角登时往下一坠。
江边心道不好,断气般拽住字的尾音接道:“……但你想看我可以陪你。”
一眨眼周邮又雀跃起来,趿着拖鞋跑得飞快:“你等我找天文望远镜!”
【为服务剧情,时间线上有改动,20年第10号台风登陆要更早。】
周邮动态:
转发芦苇的动态,并说:是谁这么会拍?原来是我。(戴墨镜emoji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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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合法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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