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底,七中都会举办全校性的“心理月”活动,针对最令人头疼的青春期心理问题,搞一些家校并育的招儿。
这也是学生会换届选举后落到新主席手里的第一个活动,今年高二的那位格外有想法,不知道从哪儿谋划出个“阳光助力共跑”的主意,一早上全耗在各种弱智小游戏上了。
这类活动向来与陈静没什么干系。
她爹不亲娘不爱,除了与日俱增的生活费连接亲情的纽带,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再好麻烦那两位。
班主任对她一直挺关心,安排了陈静做主持人,让落单的她可以安心候场忙碌,不至于尴尬得太显眼。
杜皓械倒是家庭和睦,这类拉近家校距离的活动,他爸妈从不缺席,甚至称得上积极主动。
搭档主持的男生在她旁边坐下,笑着打趣:“哟,陈静,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皓子没带你去见见未来婆婆吗?”
都是一帮玩得熟的,体育特长生班的男生说话开玩笑向来这么不着四六,陈静不好板着脸,只带刺地回道:“你再说一遍,我帮你录下来发给杜皓械,让他本人回答下你这个问题。”
“别别别,陈静,静姐,我知错了。”男生连忙摇手,“谁不知道皓子护妻第一名,你这要是发给他,他不得找我算账?不过退一万步讲,你俩这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的,全七中谁不知道啊,不会还没见过家长吧?”
家长?倒真没见过。
要真说起上一辈的交情,他爸和周昌明倒是认识,落到杜皓械那边,大概只剩下街坊八卦的份儿了。
问题家庭还是和同样的问题家庭比较有共鸣,齐家和睦的,谁都不愿意主动搭理见天鸡飞狗跳的。
人么,幸福美满的时候是记不起同情的,只有落魄了才会埋怨世道冷漠。
陈静微笑着,驴头不对马嘴地说:“老师叫我,我先走啦。”
她起身走向场地,无意间瞥到几米外杜皓械的妈妈正在和老师说话,一旁的杜皓械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刚好和她的目光相撞。
不同于往常的热烈,杜皓械意外的,蜻蜓点水般,假装没看见她似的移开了。
像在刻意回避,回避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心头猛地一咯噔,陈静狠狠闭了下眼,心口绞起来一阵钝痛。
她正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一会,走出去不过十来步远,身后却惊天动地爆发了一场吵闹。
人类都有凑热闹的天性,陈静循声回头,看见刚刚还好好的杜皓械抱头从人堆里蹿了出来,身后跟着他怒不可遏的妈。
“妈,您别追了!我真没有早恋!这都是谣传!妈……哎哟我天!”
“杜皓械你给我站住!别跑!!”
陈静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出,再听杜皓械鬼吼鬼叫地满操场跑,边跑边向着全世界澄清莫须有的恋爱谣言,刚刚慌得七上八下的心登时就冷却下来,继而踩空般坠了下去。
初夏的气温已经挺高了,心脏却好像凭空被人挖出来扔进了一个冰窟窿,再封上厚厚几层冰雪,骇人的冷渗进来,冰得她打了个哆嗦。
陈静一下子木在原地,不会动弹了似的,紧接着四肢血液顷刻倒流,一身热意全奔向了眼眶子里。
然而都等不及她落下一滴正宫女友的眼泪,骚乱里又有人喊道:“杜皓械!你女朋友陈静还站在这儿呢!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早恋啊!”
陈静闻声一僵。
这时候跑出来戳穿的,已经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明显就是故意为之,当众要她难堪。
她深吸了口气,回光返照般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可刚要迈开步子躲进人群中,下一秒有个人推了她一把。
陈静“啊”地叫了一声,狠狠地摔倒在空地上。
中年妇女抓耗子的猫一样,敏锐矫捷地放弃了对废物儿子的追打,几个眼神搜索便锁定了她。
陈静虽已爬了起来,但躲闪不及被对方一把拽住,只一眨眼的功夫,还没对上正脸的面,朝天竖起的巴掌“啪”一声落下,在女生清秀的脸上盖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你还想跑呢!”
女人的怒吼旋即在耳边炸开,配合威力颇大的掌掴,带起陈静轰然一阵耳鸣。
……
傍晚下了场小雨,校园的石板路湿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黑板前的灯开着,照亮了黄老邪快接近锃光瓦亮的脑门,周邮转着笔,回答完一个问题坐下,百无聊赖地给卷子打了个勾。
理实1老师上课其实都还挺有趣的,但年龄差在那儿,他们都能看出黄老邪想融入年轻人的生活,但有时候讲的笑话实在是非常古早。
很难笑。
他和部分同学一起敷衍地应付了下,抽出半页物理卷子,思索片刻填了个答案。
江边却忽地碰了下他的小腿。
周邮看过去,见他同桌指了指头顶。
灯跳了两下。
“这灯不会是……”
“坏”字还没出口,整栋楼没有预兆地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艹!停电了?!!
白色光斑还停留在视网膜上晃动,整栋楼已经掀起了高低不一的声浪。
周邮循着停电前看到的画面,情不自禁抓住了他同桌的手臂。
校服白衬衫的袖口挽到臂弯,男生的小臂是温热的。
周围所有同学,包括走廊外,都传来躁动不安的叫声,天气不好,今夜没有月亮,整间教室暗得透不见光,外头路灯也灭了,只从很远的商业楼借过来一点可视度。
上一秒还在写的作业,一体机投放的阅读题,包括身边人的表情都隐没了,偏偏呼吸又是鼓噪的,像压抑的狂欢即将在地狱召开。
周邮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又惊喜又刺激,还有种隐秘的难耐。
手心的肌肉不明显地收紧了,江边没有抽出来,倒有些烦地撂了笔,浅浅“啧”了一声。
估计是在不满这突发的状况打乱了今天的作业计划。
黄老邪迈着步子走到教室外,四层上课的老师也都出来了,隔壁班顾老师在打电话给总务处,班上说话声音更大了。
姚易峰掉过头来:“你们听见没,顾老师说还得好一会儿,总务处在抢修呢!”
周邮的手移开了,藏到桌子下攥了攥:“又不是夏天用电压力大,怎么好端端停电了?”
“管他呢,停电不好么?再过会儿电不来晚自习就该取消了!”
他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一致的期待聚集,闷得人透不过气。
江边打开了靠走廊的窗——春夏交接,夜里的风还有些凉意——正好迎上了顾老师手电筒的光。
“江边啊,把你们班纪律管一管。”顾老师掉头回了2班,临走和黄老邪点了下头。
还念叨了一句“不知道这电什么时候来啊”。
江边心生烦躁,懒着声儿说了句“大家声音小一点”,传播范围只有附近一米,一听就没有管纪律的心。
本市所有高中电路系统都很完善,每学年都有专业部门负责维修,不过一中是百年老校,偶有电路老化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在原地等了一刻钟,总务处传来消息,电路维修还要很久,于是临时通知,今天晚自习提前结束。
一转眼所有人都疯了,返祖似的跳起来边吼边乐,一窝蜂都收拾起东西准备下楼。
黄老邪打着手电筒给不省心的猴孩子们照明,操心地喊:“你们下楼梯当心些,慢点走!”
这会儿肯定是慢不了了!万一走慢了,半道电来了,岂不是要白白错失这难得的停电机会!
江边还在挣扎,盼着电路能突然支棱起来,因此收拾的动作慢吞吞的。
周邮早都拎上包预备了:“你快点儿!蜗牛似的。”
“急什么?宿舍也断电。这会儿下楼还一堆人,万一踩踏了就得做垫背的。”江边悠悠地站起来,很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去趟超市吧,说好月假去的,你又带孩子去了,我防蚊贴还没买呢,这几天宿舍蚊子可多了。”
假期里江边又被老吴薅走了,给吴蕊做了几天免费家教,约都约不出来。
江边一想,宿舍零食柜是空了,他同桌写作业就没有安生待着的时候,嘴里必须得嚼点喝点,不然就跟闹鼠疫似的,跑过来搓揉他。
于是点点头应了:“那走吧。”
总归今天晚自习是上不成了,去宿舍也黑灯瞎火的。
他俩速度最慢,出教室的时候整层楼几乎空了。
沈瑾瑜人已经到楼下了,又溜上来拿作业,迎面撞上江边他们的时候,那俩刚拐到三楼,正在讨论等会儿买什么。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他大步迈上,路过时问了句。
来不及回答,人已经没影了。
等他取完作业又下来,俩人才走到二楼。
老沈滴溜溜下楼梯,拍上江边的肩膀:“你俩去哪儿?”
“去超市买吃的,一块儿?”周邮邀请道。
“走呗。”
结果仨人刚走到一楼,“哗”一下灯亮了!
卧了个大槽!!
那一瞬间犹如天光乍现,前方人群不约而同地掉过头,每个人眼里都盛着如出一辙的惊恐。
沈瑾瑜忽然大叫一声“快跑啊!”
然后周邮就见那帮人如梦初醒般,集体开始撒丫子狂奔。
楼上有老师扒着栏杆在喊“回来!!”,但已经没有人鸟他了。
周邮顿在楼梯上,问江边:“咱跑吗?”
他们仨跟漏网之鱼似的,就这么卡在原地,连主导逃亡的沈瑾瑜都没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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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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