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儿能真没事儿。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周邮家去,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
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要走。
“那个……”陈静踌躇地捏着他的袖子,最后还是委婉地提醒道,“你要是想去找周邮,趁这两天赶紧去吧……”
江边猛地抬眼看她。
陈静:“那天他们打电话我听了一耳朵,周叔叔这两天出差应该不在家,要再拖下去周邮估计就……”
估计就走了。
江边了然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去。”
和陈静道别后他回到包厢,聚餐也快到尾声。
桌上的餐具都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快铺满桌面的中国地图,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正围着地图写字。
芦苇见他回来,从斜下里递过来一支笔:“怎么这么慢啊江边?快点儿,他们都写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了!”
江边拍了拍脸,打起精神问:“写什么?”
“蹭饭地图啊!”
“来来写这儿,老沈把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江边走过去,看见四散天涯的一个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忽然发现他没法儿在这张地图上留一个位置给周邮。
于是他问:“国外的写哪儿?”
“国外?边哥你不是去北京吗?”
“对啊,咱们班有人出国吗?”
姚易峰喝大了之后嗓门更大:“对啊,咱们班同学志愿不都知道吗?除了……”
他刚想说“除了周邮”,被眼疾手快的沈瑾瑜抬手拍了个趔趄,差点没给他晚饭拍出来。
“我靠老沈你想捶死我!”
“闭嘴!”
姚易峰被沈瑾瑜一瞪,忽地从人来疯里醒过了神,后知后觉看了眼江边。
他一说个个都反应过来了。刚刚还热闹得要掀房顶的包厢骤然之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第一时间去看江边。
最后还是芦苇不怕死地问了一句:“是……周邮要出国吗?”
江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哦,那……那也挺好嘛!毕竟那……那什么!那周邮去哪国啊?他人也不在,你是他最好的哥们儿,你俩连体婴,谁写都一样,你给他代写一下呗!”
“是是!回头记得告诉他,别想跑,远在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找他去蹭饭的!”
“就是!”
“是啊!谁也不能少,有一个算一个!”
几句话一带,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江边提笔在沈瑾瑜给他留的位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至于周邮,他还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于是他说:“还没来得及问,这图你们是不是得出个电子版,拍个照这纸我带走吧,正好我回去顺路去问问他。”
得知他要去找周邮,夏语在所有人的催促下又火急火燎地去楼下提了个蛋糕回来,让江边一并带去给他。
“江边,你要是见到周邮……就说,嗯……就说大家都很想他!高考的事儿……哎,虽然挺遗憾的……总之你能帮我们多安慰安慰他也是好的。”
“对!我们还等他聚餐呢!”有人喊道。
“没错,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啊,毕业照也不来拍,老吴给p的图可丑了!哎哎,谁存了?一起给周邮看看,准保能给他丑哭!”
……
聚餐结束,各回各家。
江边坐在桌前迟迟不走,对着蛋糕出神。
杨馥彤慢慢地走过来,看了看沈瑾瑜,后者自觉地出了门,留了他们俩人在包厢里。
“江边。”
被叫的男生回过头,像刚睡醒似的掀了下眼皮:“什么?”
然后才看清是谁。
杨馥彤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我猜下回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一直……一直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江边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什么道歉。
“没关系,忘了吧。”
他淡淡地撇过头:“都过去了。”
江边很难形容自己这段时间的心境,高考之后,很多看问题的角度似乎都有了脱胎换骨的质变——比起父母辈的掣肘,他已经有了更大逆不道的软肋,要真把别人的眼光当回事,现下就可以一头磕死在桌前了。
杨馥彤走后,沈瑾瑜进来叫他。
他和江边顺了一段路。在地铁站分别前,沈瑾瑜猝不及防地冲上来抱了江边一下。
“边哥,你好好和他说。”
这个突兀的举动让江边回忆起自动贩卖机前他欲言又止的那个晚上。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因为也真的没过去多久。
他一下子没忍住,说道:“瑾瑜,其实我舍不得他走。”
“我知道边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沈瑾瑜大力地拍着他的后背,莫名其妙胸口有点堵得慌。
“其实你早看出来了吧?”江边问。
沈瑾瑜愣了愣,僵硬地站直了。
“昂……但一开始我没往那儿想……”
江边笑了,又问:“那你觉得他能看出来吗?”
“啊?啥意思?”
“没什么,”江边笑着摇摇头,“我走了。”
他也说不清这句话什么意思。
周邮能看出来吗?能看出来自己喜欢他吗?
应该……能吧?毕竟瑾瑜那么五大三粗的纯直男都看出来了。
周邮那种恨不得将超灵敏探测器覆盖全身每个角落的挑刺第一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也真是奇怪,竟然会担心这个——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吻作为佐证。
周邮可不能抵赖。
来过几次的街道。
尽管内心劝说自己时很坚定,江边还是在小区的喷泉旁徘徊了很久。他一边徘徊,一边担心要送给周邮的蛋糕会化掉。
十点过后,热风消散。勇气似乎终于攒够了,他这才循着地址去按周邮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陈阿姨。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的一副好相貌,蓝色衬衣衬得气质干净挺拔,仅仅是站在那儿也给人一种教养颇好的感觉。
看上去比小邮稳重多了。
陈阿姨正想着,就听见男生说:“阿姨你好,我是周邮的同学,找他有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哦方便的方便的,小邮在家。”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堆破烂事儿,本来看周邮考完试了还天天闷在家里正觉得奇怪,这会儿看有同学来找他玩儿,也不管时间合不合适,先赶忙把人让了进来,同时对着房间喊道:“小邮啊,你有同学找!”
她喊了几声,房门动也不动。
陈阿姨正嘀咕,就听见楼上有声响传了下来。
一声断裂的弦音。
“啊呀,他人在楼上呢。”
陈阿姨招呼人,带路往楼上走。
一颗心惴惴不安地跳,江边的每一步都迈得沉重委顿。直到陈阿姨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一张久违的少年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时隔两个月,周邮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和他四目相对。
视线相撞,两个月以来的梦境交织纷杂,江边差点理智全无,就想不管不顾地上去抱住他。
可是他忍住了。
转开目光,眼前的房间是个音乐房,墙上挂着吉他、滑板。周邮长腿支地,脚下散落着丛生的插座线,卫衣帽子大到盖住了半张脸,正神情错愕地望向他。
空调温度低得像北极一样冷。
江边垂眸,看见了他手中吉他断掉的弦。
和自己送的行星拨片。
然后那白生生的指尖一动,周邮把它藏进了手心。
陈阿姨说:“你们聊,有事叫我。”
她贴心地带上门,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远去,室内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寂静。
半晌后,周邮眼中的情绪逐渐淡去,开口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不含任何意味的寒暄,陌生得江边不敢认。
他看着周邮放下了吉他,扯下了帽子,从略高一级的台子上走了下来。
然后默然地出了门。
江边跟在他身后上了三楼,走入了尽头的一个房间。
墙角有盏水蓝的氛围灯,里头没有椅子,只有两团懒人沙发,周邮踢给他一个,转身打开了角落的小冰箱。
橙黄的光透过花花绿绿的饮料瓶映在他脸上,油画似的好看。
周邮在光里问他:“苏打水行吗?”
江边坐下“嗯”了一声,贪婪的目光从他身上撕下来,这才打量起这个不算大的房间。准确来说,应该是间阁楼。
斜上角有一整面玻璃,开了小窗通向外面的平台,月光洒下的地方,有几台天文望远镜支着,离他两臂远是一方小矮桌,桌上的笔记本键盘被杂乱的纸覆盖,可乐罐滚落在桌脚。
房间没床,显然不是卧室。
周邮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这才注意到江边手上拎的东西,问道:“蛋糕,有人过生日?”
他快速思考了下,像在自言自语:“是老沈?”
“瑾瑜生日,但这是夏语让我带给你的。”江边解释道。
周邮牵了下嘴角:“谢谢,虽然没什么好庆祝的事情。”
话音飘过来,江边递东西的手停住,周邮也没去接。
手臂不安地悬空几秒,他只好将蛋糕放在了桌子仅剩的空当处。
然后才有些艰难地说:“你要走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周邮惊讶了一瞬,又摇摇头:“消息真灵通,我也就是才知道。”
“本来以为不用走的。”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江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索性又闭上了。
来之前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周邮说,等见了人却变成了哑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周邮又瞄到他手里卷着的纸,问:“那是什么,也是带给我的?”
“嗯,是我们做的蹭饭地图。”
江边像终于找到事情做的孩子,很积极地左右环顾着,发现墙角有一块白板。他起身过去,把地图在白板上展开,用手捋平了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四个角用吸铁石固定好。
可做好这一切后,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得像个上黑板板演却又答不出问题的学生一样,矗立在白板边,一眼一眼地望向周邮。
周邮无视了他的手足无措,眯起眼扫了扫:“都写好了啊,就剩我了吧。”
江边立刻点了点头:“嗯。”
“你呢,你写哪儿了?”
北京那一块儿的人太多了,用点牵了条线出来,排了一串名字。周邮倾身过去,手按在纸上,由下往上滑动寻觅,细白的指尖最终停在了第一个名字上。
他欣喜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啊。”
然后仰起头,发现江边正看着他。
“恭喜啊,心想事成。”上下唇微动,他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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