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月在客栈废墟附近的茶馆找到了掌柜,并得知东厢房住的是京城来的戏班子,梅香正是其中之一。
不知梅香如何了,她定是不知戏本成了真,若是如是相告,恐怕她一时无法接受。
道月未见春迟,想来他找到的线索不是这个。道月叹了口气,梅香是走不通了,只能等着春迟那边传来好消息了。
不过,在找春迟前,她要去书铺问问江南有无擅属文的士人,这《青灯引》活像一纸死亡预告,梅香正一步步朝着这人所编写的故事走下去。
若非春迟搭救,她要么被冤死在狱中,要么直接在火中化为焦尸。
披云斋
道月依稀记得《青灯引》背面就印有披云斋的字样,想来就是此处。
瞧着古朴并不惹眼,里面却是大有乾坤,甚至前朝书圣的字画就这么挂在墙上,分明江南多雨水,却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受潮发霉,倒是颇有凌府的派头。
“店家可知《青灯引》是哪位名士所作,小女前几日看了这戏,实在喜欢,想拜谒一番撰书人,不知店家可否告知?”
道月见对方依旧低头整理桌案,充耳不闻她的询问,心下了然,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悄悄递过去。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店家这才半掀眼皮,冷冷的瞥了眼道月,不屑道:“就这么点儿,你打发叫花子呢?”
道月有些挂不住,再次摸出一锭银子,不停地赔笑,“对不住对不住,小女远道而来,身上盘缠没带够,等事成之后,小女必有重谢。”
听了这话,店家才不耐烦地指了指路尽头的凌府,“当家小姐便是,你这穷酸样,可别让小姐沾了晦气。”
在京城,“穷酸”一词无人敢用在道月身上,她乃相国之女,不想竟被人嫌弃穷酸,顿时哑然失笑。
只是可惜了自己的银子,分明刚从凌府出来,左右不过一时辰,又要回那个阴气森森的地方去。
因道月是长公子先前带进来的人,家仆听她想见当家小姐,便直接将道月到了大厅。
春迟居然也在,想必他身边那位精致妩媚的女子便是凌家实际的掌事人——凌烟
原以为应是妇人,不想这凌烟竟然瞧着比春迟大不了几岁,明显是同龄人。
凌烟身着绿丝锦袍,肩上罩着嫩黄披帛,衣角处银线绣成的流云闪着微光,她只手轻托住脸,边同春迟说话边微笑着点头。好一副雍容自在模样。
春迟见道月忽然出现,便起身为二人引介,“这位是上官府的千金,上官道月,平日在府中她待我极好,此番也正是托了她的福我才能归家。”
看来凌烟知晓春迟在上官府求学,道月冲对方微笑,此时还是维持下上官小姐的仪态好,莫要丢了爹的人。
“这位是我堂姐,凌烟。”
堂姐?
昨日传话将凌春迟叫走,却正巧让他撞见梅香点火的人,就是凌烟。
《青灯引》的撰书人,也是凌烟。
春迟留字条去沿着新线索查,怎么也在此,难道所有线索都指向凌烟?
道月瞧着她那精致秀丽的容颜,忽然觉得横生一股阴气,得体的微笑,也颇有笑面虎的意味在。
“上官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出声。”
凌烟见道月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柔声关心。
春迟:“想来是道月也为姐姐的美貌倾倒,看呆了。”
道月赶忙回神,连连点头,朝春迟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凌烟莞尔一笑:“上官小姐定是来寻春迟的吧?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府中还有一些事物等着我去处理。”
道月刚想拦住对方,询问《青灯引》的事,就被春迟按下胳膊制止了。
春迟摇摇头:“没用的,堂姐的意思在明了不过,她什么都不会说,你问了也白问,说不定还会被人使绊子。”
道月:“她身为凌府主事人,使绊子?”
春迟神秘道:“非也,是我堂妹凌云,她们是旁系的一对亲姐妹,凌云总是跟在堂姐身后,任何惹堂姐不快的人她都会算计。”
春迟拉住道月的手,低声道:“我可不愿你一来就出事。”
道月有些不好意思,便反手拍了拍春迟,“不会的。”
“你查的怎么样了?”道月不想继续那个奇怪的氛围,便赶快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们先前看时漏了一个地方,戏院掌事赌的正好是凌府继承人大比,梅香的经历已与戏文相差无几,我便去凌府账房查看。”
“结果怎样?”
春迟摇头叹气,“一无所获,大比还有半年才开始,却时不时有人押注,说来也蹊跷,账房划掉的死亡人数已经快超过上面的活人了。”
道月:“一点看不到吗?”
“看不到,全部涂黑了,账房管事说是为了尊重死者。”
道月气急反笑,“好一个尊重,若是其中有冤案,查到这里便是完全断了线。”
春迟:“你真是来寻我的?”
道月:“怎会,我不过是顺着另外一条线,也查到了凌府。”
道月神采飞扬的给春迟讲自己的发现,没注意到他落寞的神色。
她耸耸肩,叹气道:“那店家便向我指了此处,还特别说明是当家小姐所作。”
“两锭银子怎么穷酸了?狗仗人势。”
春迟点头:“披云斋的确是凌府的门店,‘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取自贾昌朝的诗作《咏凌霄花》,虽说是凌府,其实不过是堂姐手下一个铺子而已,几乎专为她服务,这名字也是她取的,本地人尽皆知,你应当是被那小二骗了钱。”
道月不语,江南凌氏权倾一时,仅靠着苏绣传承,便为祸一方,不过一间铺子也要取名披云,这无捧日心,真是直白的反意,大离谁人不知,当今皇上年号——朝日。
世间三百六十行,若行行皆有凌氏这样的霸主,可想而知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不信皇帝不知,如此放任,无外乎只有两个原因:管不住,不想管。
什么当世明君,净是吹嘘。
巨大的无力感向道月袭来,他们险些葬身火海,梅香也差点被冤枉入狱,不管怎么查,线索到了凌府便会断掉。
道月不信他们没有做手脚,可找不出确凿证据便无法定罪,即便有证据,凌氏掌控着江南一带,自是无人敢定罪。
无权,便不值一提。
道月看向春迟,忍不住开口:“继承人大比,你一定要赢啊。”
旁人她不知,可春迟陪她一路走来,心性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春迟点点头,“虽说这几日事务繁忙,但隔空绣花从未间断一日。”
“如今距离纱帐一步开外,已能够挑线回转,只是回弹时,常常会扎到我的手。”
道月抓住春迟的手来回翻看,果然捏针的指节处,被回弹的针扎了无数小孔,密匝匝一片红,有些还在冒血,想来他一有空便在练习。
道月放下春迟的手,沉思片刻,“不必再练。”
“为何?”
道月随手摘下庭院里的两片叶子,手腕一抖,指尖发力,一片直直插进树里,另外一片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返回道月手中。
“厉害!若要达到此种境界,需多少年?”
道月笑着说:“我从5岁便开始练,无事就抛叶子玩,十年才能同时发出两片轨迹不同的叶子,你嘛,少说二十年。”
春迟一听便泄了气,“那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道月拍拍他的肩膀,“别泄气,你不必如此,只要能学会回旋镖即可。”
春迟楞楞的看着她,“你说的好轻松。”
“很简单的,我会告诉你方法,你这么聪明的学生想来一学就会。”
秘诀就是:抖手腕
“譬如要左旋,手臂手掌平举身前成一条线,手掌向下,然后向内翻,接着向右外旋手背朝左,指尖发力,让叶片朝左飞,他便会自己回旋飞到你手上。”
道月抬手,示意春迟仔细观察自己的手部动作,她五指并拢,拇指与食指中指形成合力,夹住叶片,然后咻——的一声,叶片竟然飞到了春迟的手中。
道月点点头,“去练吧,叶片比针大多了,更好瞄准,还有半年不着急,我现在很期待过几日你在绣展的表现。”
嘱咐完了春迟,道月便避开凌府家仆,飞速回了自己房间。
她瞬间脱力,仰躺在床上,任凭泪水流进发丝间。娘说过想哭时便躺下,不要让人看到女子软弱的模样,否则只会变本加厉的欺侮。
彼时她以为上官府是不近人情的地府,不想此番来江南,更让她觉得无力,种种线索都指向那人,可就是无法找到确凿证据。
多么霸道的行径,将所有线索付之一炬,却还要佯装善人,收留他们这些幸存者。
道月不是恋家之人,但此刻她格外想念父亲的唠叨,也格外能共情父亲下朝后,便是一副疲惫神色。
她知父亲公正无私,虽言语带刺,但却真在为百姓办实事,碰上不作为、不敢作为的皇帝,心中苦闷又有谁知?。
此日虽有光,可无一丝暖意,真真是天寒有日云犹冻,究竟是天冷还是人心冷。
道月看着窗外昏暗的天,心中烦闷无可消解,便无助地闭上眼睛,潮湿的江南非她适宜之地。
“梅香是个可怜姑娘,带她回去好了,她想唱戏,府里丫鬟也喜欢听戏,左右是个桩好买卖。”
道月将想法告知梅香时,她竟然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梅香边磕头边道谢,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林殊颇有些烦闷。
一个凌春迟还不够,再来一个梅香,这下道月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这个儿时好友指不定要向后排几位。
道月看出来林殊有点醋意,便撞了下她的肩膀,“你是第一好。”
林殊:“切,花言巧语,我可要看你表现了。”
道月冲她眨眼:“邀你同我一道观绣展可好。”
林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少贫嘴,我本来也要去。”
她们这么一闹,梅香也放松下来,露出一口小白牙,甜甜的笑了出来。
除了抓不到纵火的真凶,一切都在变好,道月别无他求,只希望春迟在绣展一帆风顺。
支线over,回归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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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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