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金放下仍旧满杯的茶盏,平静的对宋飞雪道,“飞雪,沈彻是我抢回来的吗?我以前,真坏。”
只是那洒落桌子上的水滴暴露了她的心事。
宋飞雪着急道:“虽然沈彻那王八羔子是你抢回来的,但是成婚是他自己愿意的,没有人逼过他!”
宝金站起身,看着宋飞雪,“是吗?”
不等宋飞雪回话,宝金便踏出了茶馆,边走边说道,“我想回家了,飞雪。”
谁知刚走到马车,宝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便记不得什么了。
宋飞雪看着突然晕倒在地的宝金,连忙叫上自己的丫头珍珠请大夫到秦府,又自己吩咐马车回秦府。
宋飞雪下马车,喊秦府下人开门,谁知手刚碰到门,还没敲,门便开了,沈彻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家丁和张灵儿。
沈彻诧异的看了一眼宋飞雪。然后走开了,谁知刚走两步,便被叫住:“你媳妇儿晕倒了,在马车里,把她弄回去。”
沈彻停住脚步,看了眼宋飞雪:“你们又在玩什么把戏,我很忙。”
宋飞雪气结,找了个小斯去喊秦妈妈和翡翠,自己转身回到马车,将宝金从里边拖出来,刚准备背起宝金,就发现沈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
沈彻抱起宝金,眉头微皱,本就消瘦,怀孕的时候看着倒是胖了些,现在似乎更加清减了。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站在门边的张灵儿道:“灵儿,你先回去吧。”
张灵儿神情有些落寞,但仍是温温柔柔的笑道:“彻哥哥快抱着姐姐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的。”
只有微微晃动的衣袖,出卖了她的心事儿。
沈彻将人抱到床上,扫了一眼翡翠抱着正在哭闹的孩子,比出生的时候长得好看了许多。倒是比他娘养的好,白白胖胖的。
转头看了眼宋飞雪:“请大夫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宋飞雪一副我不想和你讲话的样子,在旁边哄着元宝,平时乖巧的孩子不知怎么了哭个不停。
沈彻有些烦躁,冲着翡翠道:“抱出去。”
谁知翡翠刚走到门口,元宝哭的更撕心裂肺了。
沈彻看着趴在翡翠背上的元宝,只露了个脑袋,圆乎乎的小脸哭的红红的,有些不耐烦,
“闭嘴,别哭了!”
元宝停了一下,随后哭得更加厉害了。
沈彻扶额,对着翡翠道,“抱过来。”
翡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将小元宝抱给了沈彻,谁知道这孩子突然不哭了,或是刚才哭的过于厉害,被沈彻僵硬的抱在怀里,正打着哭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看到大夫过来,沈彻将孩子递给翡翠,谁知刚递过去,元宝就立马一脸哭意,沈彻无奈,只能又别扭的将元宝托了回去。
大夫诊完脉,沈彻上前一步问道:“沈弃,她怎么样?”
胡子拉碴的大夫沈弃,看了眼沈彻和他怀里的孩子:“这孩子养的不错啊,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早产儿。”
沈彻全身僵硬了一下,眼神陡然转冷。
沈弃不敢再贫,摸了把胡子讲到:“月子没做好,本就产后郁结于心,上场病还没有好透彻,这回好像又受到了点刺激,气血两空,好好调理调理就成了,切记,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总而言之,死不了。”
说完拿起医药箱就跑了。
……
宝金睁开眼,有些恍惚。
沈彻抱着元宝,坐在床边:“醒了?”
然后将元宝放到宝金枕边,准备起身。
宝金转头,不看沈彻,一行清泪划过。“你是我抢来的吗?”
沈彻沉默,过了好久恍惚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宝金扭头认真看着沈彻,“你是我抢来的吗?”
沈彻低头,看着两眼微红的宝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淡然如水,偶尔清风徐来,墨绿的草叶和夜色连成一片,渭水也好似听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晃动出星星点点的波鳞。前些日子原本热闹的渭水河畔,也随着西山日落消散在了秦川的黑幕里。你若离的近些,或许还能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倒在暖流里。
宝金站在河边,看着水中的影子,嘴角绽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你是谁。”
水中影子晃动,似是嘲讽:“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宝金突然蹲下,抓了把河边的碎石子奋力朝着人影丢去,一边丢一边嘟囔着:“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我是谁……”
水中人影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空中聚了起来,你若仔细看,便能看见空中的人影与宝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影子少了一抹额间朱砂。
影子看着宝金的身后,似讽似嘲,“没有了我,你过得快活了吗?”
宝金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那影子,她想离开,可是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往后退不得半步。
影子突然上前一步,唇畔微钩,眼角流转,“你想找回那个你丢下的从前吗?”
宝金眼中闪烁着不知道所措,张了张口,“我……”
影子退回到刚出现的地点,柔和的笑了笑,“我要走了,带着你的恨,你的怨,还有你的爱。”
说完便朝着宝金挥了挥手。
宝金看着越来淡的影子,疯了般朝她冲去。
直觉告诉她,那是她的过去。
暖流漫过宝金的膝盖,渐至腰身,盖过了胸口。
“秦宝金!”
宝金转头,看着被高高束起的长发有几屡好像粘到了脸上的沈彻,今日也是如此的好看,原本梳冷的眉目在一袭红衣下衬得竟有几分暖意。
宝金对着沈彻笑了笑,然后转身,接着朝着远处即将散去的影子追去。除了她自己,大概谁也不知道她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算机。
只是在下一刻,歪倒在了渭水河中。刹那间不见了踪迹。
沈彻拖着宝金,将她放到岸边,脱掉外衫盖在宝金身上。骨节修长的双手一下一下的按着宝金的胸口。
宝金难受的轻咳了几声,将呛在胸口的腥咸吐了出来。好看的桃花眼看着繁星点点的夜幕,有些空洞,清泪锤落在了河畔的石子上。
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好像成为了一个坏女人,一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坏女人,不,是在她从棺材里醒来的那一刻就是了,那些被她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犹如势不可挡的洪水猛兽冲击着宝金的大脑。
人人都道她的阿爹情对她的阿娘一往情深,这辈子只娶一位夫人,但是只有她和她的阿娘才知道:她爹每晚都会在书房抱着另一个女人的画像掩面。
她还记得她很小的时候问过她的阿娘。
“阿娘,那画上的女子是何人?”小宝金站在她爹的书房门外,透着门缝瞧着里边。
“是故人。”秦晴晚将女儿拉走,踏出院子外,叹道。
然后将女儿抱在怀里,许是讲给宝金听,又像是讲给自己听。“宝金啊,人呢,千万不要活的太清醒,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骗得过其他人。”
人人也都道,她的阿娘最是好命,驯夫有道,有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让她好好珍惜。
每当这时候她的阿娘都淡笑不语,外人也只道阿娘娇羞,大概没有人曾真正看见那个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端庄姿态的女子眼神里偶尔也会闪过一丝落寞,转瞬不见罢了。
也只有她知道,她的阿娘每晚以泪洗面。早上又成了温良贤淑,光鲜亮丽的秦夫人。
扮演者一个幸福美满的妻子,维持着这个看似美好内里却不堪一击的家庭。
宝金有的时候特别看不起这个令人心疼的及至懦弱的女人。
可是到最后,她又何尝不是走上了她阿娘的老路,可怜又可笑。
……
人影渐至,清冷暗淡的渭水河畔多了几分昏黄和人气。宋飞雪一脸焦急的跟在同是满脸担心的宋南风身后,边上不远处还跟着一身墨绿锦袍举着根火把的李复。
在后边站着一身红衣喜服的张灵儿,和围了一圈子的下人。
张灵儿上前一步,声未至泪先流,“姐姐如果不喜欢彻哥哥娶我,何必闹这样,我可以……我可以……”
话落了一半,便被宋南风打断,宋南风眼神恨恨的将躺在河岸的沈彻揪起,一拳打在沈彻的左脸。
沈彻仍是满眼疏离,像是个置之身外的高人,冷静的看着这场闹剧。
张灵儿上前挡在沈彻的前面。一双泪眼瞪着宋南风,一直温柔的人也染了几许焦灼:“你发什么疯!”
宋南风有些鄙夷,透过张灵儿盯着沈彻,说:“沈彻你个王八羔子,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有种过来咱俩比划比划!”
宋飞雪扶起宝金,宝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有些好笑,因她开始,也该从她结束才对:“宋南风,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
沈彻擦掉嘴角的血迹,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张灵儿,抱起正在说话的宝金,不语前行。
张灵儿低头,轻轻的擦掉眼泪,嘴角抽了一下,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盯着抱着宝金的沈彻。
宝金微愣,然后抚在沈彻的胸口,泪水温热,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能哭。
小声道:“沈彻,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沈彻沉默了下,本来前行的步子也跟着顿了一下,接着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仿若是宝金的错觉一般。接着朝前走去。
“我知道。”
宝金,突然笑了,映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盈盈河水,红红的桃花眼弯成了新月,亮晶晶的,笑得格外的甜:“可是偷来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啊。”
沈彻不语。
宝金又像是想道了什么,“我记得。”
沈彻只是安静的看着宝金:“我知道。”
她这一瞬间好像理解了她的阿娘。不是懦弱,是不舍。
那些未完而又勇敢的话一旦道破,便是诀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