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
陶绾借着月光坐在床榻边,额头上的汗水低落在桌子上。担心高瑀发现,她并没有点灯。
自从五年前大病一场后,她便常常会腹痛头晕,严重时甚至看不见东西,耳力也变差。发病的日子都在春日,这个季节本不应该发病的,可陈之蘭的药中有曼陀罗,才让她情况加剧。
如今服了药也不能缓解,只能强忍着捱过去。
“叩叩叩——”
陶绾拿帕子擦了擦汗水,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小心翼翼地躺下。
这个时辰,陈之蘭已经忍受不住了?
她扯唇轻笑,先让他受着。
敲门声渐渐的消失了,陶绾痛得浑身颤抖。
这当然不是陈家人离开了,而是……她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这是第一次。
“哎哟,这大晚上的,这位万公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掌柜的在一旁赔笑道。
“我等得起,我们家少爷可等不起啊!”他若是这么回去,陈之蘭恐怕就将他给活剥了。
他又接着敲门,倒是引得住客们的不满,一时间客栈中的谩骂声盖过了敲门声。
可房中没有半点动静。
掌柜的都要怀疑里面到底还有没有人。
“你们干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高瑀便从房中走了出来。
“哎哟,高公子。”掌柜的连忙赔笑,“这位是陈府的人,他们想请万公子过府。”
“小人丛舟,是陈少爷身边的侍从。”丛舟同高瑀作揖道。
高瑀戒备地挡在门前,“你们陈家人还想做什么?嫌我弟弟被你们害的不够惨吗?”
“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家公子只是觉得和万公子投缘,想邀他过府喝茶。”
这种话,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相信。
什么人偏要大晚上喝茶?
况且这人是陈之蘭,恐怕是没什么好事。客栈中的人一瞬间就不再闹腾了,都在一旁静静地看戏。
“呵。”高瑀冷笑,“若不是你们公子,我弟弟也不至于现在还躺在床上,你们公子给她下了毒,我没去把他杀了就已经是宽容了,你竟然还敢来?”
他说着,作势要拔剑。
“哎哟,快走吧!”掌柜的可不想他这客栈闹出来人命,连忙就要拉着丛舟离开。
“现在想走了?”高瑀不依不饶的,掌柜的生怕他当真动手,连忙道:“高公子,恕我多嘴,这么半天万公子都没动静,您还是看看他吧。”
说罢,趁机便将丛舟带走了。
他这话让高瑀心中起疑,连忙直接将门撞开闯进去。
此时天将破晓,陶绾躺在床榻上,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这么半天,陶绾是真的没听见,而不是故意晾着陈家人?
探了探她的气息,高瑀终于放下心来。随即有些惊讶,原来陶绾睡得这么好?
他又摇了摇头,大概还是迷药的原因吧。
想了想,他合上门就离开了。
……
陶绾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辰时,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刺得她觉得晃眼。
身上黏糊糊的,大抵都是昨夜的汗。于是陶绾便让小二给她送了水上来沐浴。
坐在浴桶中,陶绾觉得身体好受了许多。心里也不由得担心,下次病发,她该如何应对。昨夜她晕了过去,不知道陈府的人今天过来了吗。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过来。
“砰!”门忽然被踹开,陶绾下意识地转身,却见到那人又快速的关上门了。
这人动作快,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
不会是这客栈有什么流氓吧?
她瞬时没了沐浴的心情,连忙换上衣服就走出去了。
乍一看,齐陟在外面站着。
此时他穿着一身杏黄镂金四合团鹤蜀锦直?,腰间也没有带着他那把绣春刀,看起来倒像是个人了。
呸,冤家路窄。
陶绾暗骂,怎么他也来了金水。
齐陟此时脸红到了脖子上,眼神中也充满了无措。
陶绾扯了扯唇,“齐大人怎么来了?你还……”
少女一脸“你给我个说法”的表情,齐陟连忙就道:“抱歉,我……我不知道。”
陶绾哼笑一声,“不知道我在沐浴?”
齐陟更加窘迫,心里懊悔,他太着急了,方才甚至忘了敲门。
女子的名节重要,方才那么一来,恐怕陶绾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是我冒犯了姑娘,姑娘要打要杀都可。”
他难得这样,陶绾觉得有趣,她笑了一声,“杀了你,卫大人不会追着我砍吧?还有你身边那个桑辰。”
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着,齐陟看着她愣怔一瞬,面前的少女和记忆中的人重合了。
“陶姑娘,你去过江州吗?”
陶绾有些摸不清他突然的发问,不过还是道:“没有。不过齐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齐陟藏住眼中的失望,他道:“是你给陈之蘭下的药?”
陶绾嘴角的笑容僵住了,“齐大人这罪名可给我扣大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怎么敢对陈公子下药?”
难道齐陟和陈家有交情?
齐陟:“我不同你打哑迷,我只问你,这药你怎么知道的?”
陶绾歪了歪头,“小女实在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齐陟看着她戒备的目光,“我并不是……”
“大人不会是怀疑我吧?”她可怜兮兮道:“小女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总是怀疑小女呢?”
“阿绾。”
高瑀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醒了?”
陶绾见到他身后的大夫,正是昨日和周妈妈见到的那人。
“你去请大夫了?”她问高瑀道。
高瑀同齐陟颔首,对陶绾说道:“你今日一直不醒,我有些担心。”
陶绾心头微动,她连忙道:“我没事的,你不用请大夫。”
“还是让大夫看一看吧,不然我怕你又醒不过来。”高瑀看着她道。
陶绾朝他吐了吐舌头,“那好吧。”
说话间,她就推开门进去了。
高瑀却并没有进去,他转身看向齐陟,“指挥使怎么在这里?”
齐陟蹙眉看着陶绾的身影,“陶姑娘身体有恙?”
高瑀叹气,“都是我,没能照顾好她,昨夜她独自一人上街,结果招惹了陈公子,被人下了迷药。阿绾身子一直都不好,怎么能受的住。可夜间陈府的人却硬要来带她过去。”
他摇摇头,看起来十分自责。
齐陟蹙眉,他道:“抱歉,我误会陶姑娘了。”
高瑀茫然,“误会什么?”
齐陟垂下眼睑,“我还有事,先告辞。”
看着那抹杏黄色远去,高瑀才放下心走进房中,“如何?”
大夫:“小公子身体没什么大碍,两位大可放心。”
陶绾笑了笑,对高瑀说道:“我就说我没什么事吧。”
高瑀:“让大夫来看过我才放心,不然你姐姐可跟我没完。”
“不过小公子身子的确有些虚弱,在下开两副药给您调理一下吧。”大夫又道。
陶绾抿唇,“不必了。”
她的虚弱哪里是寻常的药能调理的。
高瑀却道:“有劳您了。”
陶绾:“高大哥……”
她没钱了啊!况且这药她服用了也没什么用啊!
高瑀叹气笑着道:“放心吧,我这里还有银子,你不必担心。”
陶绾连忙摇头,“我怎么能用你的银子?不行,我已经好了啊!”
她还要在房中蹦两下,高瑀按住她,“你姐姐给足了我银子,放心吧。”
说话间,大夫已经写好了药方,递给了他。
高瑀连忙就将大夫送了出去。
……
齐陟方从同福客栈出来,迎面就见到了桑辰和骨鸣。
“如何了?”桑辰连忙就道,“陶姑娘是她吗?”
齐陟蹙眉,他回忆着方才陶绾的神情,她不像是撒谎。
陶绾的确没去过江州。
“不是。”齐陟淡淡道。
桑辰失落地垂下头,“还以为她刚好能让我们碰上呢。”
不过也是,若真是她,怎么会不来见他?
“不过公子,您为何会觉得陶姑娘是阿沅?”
齐陟蹙眉,陈之蘭身上的那个药……是阿沅做的。
六年前,虞秉彝带他回京时,恰巧路过江州,便去看了故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沅。那时她不满十岁,见到他就追着他说话。
她每天被师父带着读书,又不能随意出门,她说她的师父是个很无趣的人,总是不爱和她说话。
所以初见齐陟她极其高兴。
至于那个药,是她当时在无聊的时候自己制出的。
不过这药太古怪了,被两个老头知道的话,恐怕阿沅会被责罚,于是两个人就谁也没告诉。她又瞪着齐陟要他保证不可以告诉别人,齐陟再三保证她才放心。
她说她就是在家中闯祸了才被父母送过来的。
不过他们倒是觉得,日后若是被人欺负了,倒是可以用这个药。
齐陟履行约定,多年来,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那她呢,将配方告知了陶绾?
她又在哪?
齐陟看着桑辰好奇的目光,“我猜的。”
桑辰:“……”
罢了,既然公子不说他将不问了。
“那公子既然觉得陶姑娘知道阿沅姑娘的消息,为何不直接将她抓过来?”骨鸣道。
他这么一说。桑辰也觉得在理,他连忙道:“是啊公子,您从前怀疑谁都是直接将她抓过来严刑拷问的,况且从来都不需要理由。薛兴不是说了吗,陈之蘭说是陶绾给他下的药,那我们更有道理将她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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