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耐着性子等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丹妮姐方朝我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
“总算没白疼你!”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我跟前,将手重重搭在我的肩颈上。
“唐歆,你帮我保管一样东西好吗?”
丹妮姐说话时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面孔,她拉开我背着的手提包,将一个重物扔了进去。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我手臂内侧滑过,一丝凉意骤然席卷全身。
肖秉良和江宇并肩站在前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江宇头微微歪向一侧,他朝我扬起下巴,笑容中带着几分邪气。
“跑!”
丹妮姐脱下皮外套,缠在手上,一拳打破了消火栓。她的话夹带着拳头击碎玻璃的锐利声,冲进我的耳畔。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字,她像用尽了半生的力气在呐喊。
我转身错开她,背着包往后拼命跑。这里我很熟悉,熟悉到闭上眼都能摸着下去。
“你要去哪儿?”
刚拉开后门,江宇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问,如同恶魔低语。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恶寒自脚底窜上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进我的包包里,取出了一把手枪!
“真是敢啊……”江宇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唐歆,你想死么?”
我完全没想过丹妮姐是放这个东西到我包里,但是为什么?她怎么会有枪?这是违法的事情。
“你要抓我吗?我什么也不知道……”
坦白从宽,在警察面前,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丹妮姐真的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我唯一能帮她的,只有送她进监狱。
江宇没说话,他把枪放在手里掂了一下,突然感到不对劲。
“他妈的……两个骗子!”
江宇闭眼咒骂了一声,他将手里的枪又塞回了我的包里,然后牵着我往下走。
“这,你你你干什么?!”
“假的。”
下了楼梯,江宇拦下一辆出租车,一手护住我的头顶,一手把我往里塞,“快回去,今天别出门了。”
他话刚说完,周边警笛声大响,我不明所以地扭头往后看,只看到三四辆警车不约而同往这里堵进来。
“不许动!江宇,快控制住她!”
六名武警穿着防弹衣,举着97式防爆枪把出租车团团围住。
司机吓坏了,下车时腿都软了,举着手一个劲儿说:“我配合,我配合!求求你们别杀我……”
这大叔八成影视剧看多了,我被江宇又拉下车来,但这次他给我戴上了手铐。
“等会儿先别说话。”他交待我。
“小江,你今天不是休假?怎么会在这里。算了,这位......这位是从犯吗?”有位警官在旁边问。
江宇摇摇头,“不知道。”他说话时突然眯起眼睛,注意着还在絮絮叨叨念着同一句话的司机。
“李队,一起带回去吧。”
“你先带人上车,我进去看看。”
我跟司机被押上两辆不同的警车,江宇原本紧锁的眉头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车内空间狭窄,我问他:“你怎么不开车?”
“喝酒了。你闻不出来么?”
他的语气很淡,这会儿倒是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了。我想可能是有同僚在,他已经进入职业角色里,不再是那个会跟我插科打诨的江宇。
但两个人一起坐在车上,实在有些闷,我想出去透透气,被他瞪了一眼,只能老实地收回了手。
“你是怎么比我先到楼下的?”
既然不能出去,我只好找他搭话。
“你看那儿。”
他伸出拇指朝后门上头的走廊上指了指,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家伙直接跳下来的。还真是身手敏捷……
“你怎么知道枪是假的?”
“重量不对。”
“等会儿到了警局,我该怎么说?”
“怎么说,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实回答呗。”
“行吧……”
到现在事情真相已经很清晰,丹妮姐把我推出来,让我成了替死鬼。
但她究竟去做什么了,却也不得而知。
我们在车上等了近半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头上快长草了。
突然那批武警冲了出来,从出来到发动车子绝尘而去,目测不超过三十秒。
有个老警最后出来,他的脚一瘸一拐的,看得出来曾经受过重伤。
他上车后负责开车,江宇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没注意听,一路上我都在走神。
直到车子行驶到帝都大厦附近时,那位开车的警察突然靠边缓缓停下了车。
隔着双向八车道的宽阔马路,老警解下安全带,站在车前做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这是在……”
我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话问到一半,刺耳的爆炸轰鸣声从对面传来。
此时有个老先生从内侧的非机动车道缓缓骑着单车过来,他的车上别着一个收音机。
“拥有近四十年历史的帝都大厦于今晚23时24分成功爆破,此前该大厦内的工作人员已配合警方疏散周围人群……”
声音渐远,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刺痛了一下。
这个画面好像那种老式电影的镜头,将人的一生用某种隐喻转折交待。
只是一瞬间的画面,却让我晃神许久。
江宇见我捂住心口,面色难堪,他突然转过头去,似乎并不敢面对我。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个老警,还有刚才发生的爆炸,这些事都和丹妮姐有关系。
可是我不敢确认。
我害怕听到那个真相。
因为如果真相是真,那么丹妮姐,或许已经……
我不能再想下去。
老警没有停留太久,他上车后一言不发把我们送到警局,自己却没有进去,只是靠在车旁颤抖着手在机械式地抽烟。
我被带进审讯室,坐上了老虎凳。对面有三个警察,一个用电脑记录对我的问答,一个问我,江宇坐在问我的那位旁边,他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你跟颜丹妮什么关系?”
“她是我上司。”
“她跟金伟光的事情你知情吗?”
“金伟光是谁?”我茫然失措。但我好像又想起一点事情,那天,肖秉良似乎提起过这个人,但他说的是“金”,只有一个姓。
“问你问题,不要反问,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回答知道,或者不知道!”
问话的警官加大了声音,这样严肃的场合下,我瞬间被吓到了。
以前看警匪片,那些悍匪心理素质一个比一个好,有些哪怕第一次犯罪也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现在觉得这些片子多少有些假,反正我一坐上这个凳子就浑身不舒服,除了紧张就是害怕。
完全做不到谈笑自若。
“不知情。”我怯怯地看了一眼江宇,他的目光平静而柔和,让我紧张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真不知情?”
问话的警官说话时弯曲手指重重扣了几下桌面,他的神情非常严肃,我不敢看他,只能再次望向江宇。
“你出去。”
然后他被驱逐了。
潜意识告诉我,江宇进来似乎是为了盯着我不要说出某些话。
跟他有关联的人,只有肖秉良。
“颜丹妮挟持金伟光在帝国大厦十六楼,这件事你知道吗?”
丹妮姐居然挟持了别人?!我目光一震,警官又催促了一句,我忙答:“不知道。”
他看我的反应不像在撒谎,最后有些无奈地提起塑料袋里装的假手枪,“你包里怎么会有这个?”
“丹妮姐放进来的。”
我刚答完,外面进来了个人伸手叩门,“问好了吗?法医那边让带去确认一下,要签字。”
*
龙岗山的墓园里,肖秉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墓碑上的名字,那上面连一张照片也没有,丹妮姐有意要把自己从这世界上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这么做,一定是怕肖睹物思人。
“她真的什么也没留给你么?”肖秉良似乎不死心,转头盯着我看,又问了一次。来的路上他就问过了,那时候我对他很戒备,并没有回答他。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唯一给我的东西就是那把假手枪,现在在警局的证物袋里,你想要的话,估计也能有办法拿到吧。”
肖秉良叹了口气,垂头靠着墓碑坐了下来,他的一只手抬在额头,另一只手撑在地面,整个人看上去像被抽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远处乌云笼罩的天边突然洒下几缕金光,沉闷的空气被一阵狂风吹破,让人的呼吸瞬间通畅了不少。
“肖警官,节哀。”我朝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你那时留短发,高高瘦瘦的,刘海总遮去半只眼睛,整天垂头不讲话,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嗤,我怎么会把你认成一个男人......你明明那么美。”
肖秉良缓缓开了口。我的脚再也抬不起,整个人像被一个巨大的泡泡笼罩着,黏在原地,动弹不得。
“唐歆!”江宇在小山坡下喊我。
来送别的人,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不会在这时候来,而我之所以来,是因为丹尼姐的遗嘱里,继承人的名字是我。
她给我发过一封邮件,是在她死后的第二天我才收到。内容只有三项:
1、东西已销毁,遗嘱上是你的名字,但不要害怕,请把我葬在龙岗山,让我和家人得以团聚。
2、肖秉良会忘记我。他从来就不是困在暗恋情愫里难以自拔的穷徒,他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间,去寻找那个爱他,陪他走完一生的人。
3、永远不要让秉良看到这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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