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说我们的时候我倒是迟疑了一下,等到上了船后才发现是那个汉子掌桨。
汉子是个聋哑人,姜错和他的沟通仅限于手语。姜错打了一个手势,汉子点点头。
“什么意思?”我和他相对坐下,又由于空间太小,我们的腿又不得不挤在一起。
“就转一圈。”
“你怎么会手语?”
“之前学的。”
“为什么学啊?”
说真的,在桥上看这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湖,等到上了船才发现这些金光闪得更加漂亮,隐隐绰绰的鱼影荡在水中。
姜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扯开话题。“渔民都是山上本地人,船都是自家的,不属于开发商。”
汉子穿着一个件白色背心,摇着桨拨开清凉的水花,摇到湖心便停了下来,让船自己漂。
他一起和我们坐下来,朝姜错又打了一连串的手势,边张着嘴模拟发音,这回轮到姜错点头。
“想让我们坐他船,不收费,之前是个船夫,后来政府建新桥了,有了车子,没人坐船渡湖。”
这话讲得太心酸,可这又印证了时代在变,望望山也在变,变化则是世界永恒发展的命题。
我伸手用指尖触了触河水、很凉,阳光又照在上面暖烘烘。
一圈转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在湖中心晒了一会太阳,汉子又慢慢把船划向岸边。
我们和他道了谢,他却又拉住姜错的手,打了一串手势,对方看清楚后点点头。
“他说改天让我们去他家吃饭。”
原来这里的居民蛮好客的,我看着汉子把船重新系好,很傻地说了一句谢谢,尽管他听不见。
我们又重新回到桥上,突然想到宋棠让我们五点去会厅集合,便又重返路线。天气开始变得燥热,我们沿着树荫一路走下去。
姜错的个子高,他的影子刚好笼罩上我。于是柏油路的地面上映出大大小小,漂浮不定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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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之前并没我和说过她是主持人,但转念一想这又蛮合理的,无论是哪种方面她都有突出的优势。漂亮的脸蛋,甜美的声音,都是她天生的资本。
等到了地方,我想不到望望山度假村里会有这么大的会厅,从前门进去就能看见后面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座位,目测大概能容纳1000多人。
我悄悄地把门关上,会厅里喳喳轰轰的,离老远就看见宋棠叉着腰对准麦克风喊:“请有节目的同学,按照节目单的顺序排好队,不要挤!不要抢!先安静一下!”
可能是她的声音没有力度,大家直接忽略掉,仍是我行我索,甚至有人提前放上了音乐。
我在后台找到了张瑶,她倚着墙低头玩手机。她的头发都垂落下来,里面的红色挑染更显眼了似乎故意露出来,这些才配得上耳朵尖垂下的耳钉。
张桐蹲在地上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一本音乐杂志。架子鼓手的架子鼓也放在一边。钢琴呢?我望了一下。
“来了?”张瑶也不抬头,“别着急,排练一个一个来,咱们是倒数第三个。”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是很紧张,便出了后台,正好看见那架钢琴早就搬过来,放在阴影中,离舞台近几乎就在边上。
台上的宋棠眼尖看见了我,她化了一层淡妆,把眼尾化得更深了。她嘴上涂了一层唇釉,唇红齿白,笑起来很纯情。和她搭档的另外一个男主持人还在重新整顿着纪律:
“请大家安静一下,彩排马上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再重复一遍,请大家安静一下,彩排马上开始。”
17
阿妈说我从小不擅长表达,想要什么从来都不直说,让她自己猜。
过新年的时候,她会带着我和江远坐长途客车回我姥姥家,一大屋里的亲戚吵着让我倒酒。那时年纪太小拿一个分酒器都摇摇晃晃的,倒完酒又让我说祝福语,我哪会说,江远也不说。
我是不敢说,他是不想说。
阿妈怕冷场就开始催我,越催我越急,最后我放声大哭起来,所有人就开始围着我大笑,像观察一只珍稀动物。
再后来这些事都由江远干,“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升官发财,身体健康”,信手拈来,这比课本知识都还熟。把七大姑,八大姨说得眉开眼笑。
可又到现在,我竟然莫名的紧张,就像让我站在亲戚面前,把数字祝福语背一遍一样。
由于时间原因,大多样节目都是音乐只放一个前奏就下一个,没过半个小时,前面那一组说相声的走了。
张瑶把手机收了,张桐也开始调试贝斯,大家都各忙各的,只有我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干嘛呢?发呆?”姜错怼了我一下,“怎么还在这儿,你钢琴不是在台边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慌里慌张跑出后台,又回到钢琴那,把琴盖支开。一边台上的相声刚讲完一段就被宋棠喊停,被赶下去。
她看了我一眼,示意该到我们上场了。
我眨了眨眼睛,扭头往台上看去。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楚所有人他们的位置分布。
张瑶迈步站在最前面,其他三个人分别站在后面。也可以这么来说,姜错站在台边离我足够近。毫不夸张地讲,只要他愿意,他蹲下一点身,再伸出手就能摸到钢琴。
台上几个人迅速调整好站位,站在最前面的张瑶扭头看了我一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我双手抚上琴键,按下音后,完整的前奏片刻倾淌出,架子鼓跟上,贝斯在加入。一个充满潮湿冗长水汽的前奏终于完整起来、张瑶刚唱出第一句,又被喊“停”,要求下一组上台。
这种方式太过于快,我连琴键都没有摸热乎。甚至怀疑我刚才弹的是不是错了调?
张瑶告诉我们如果正式表演的活,全场的灯都会熄灭,只留台上的灯。那时我并没在意她的话,自顾自的还一旁紧张。
距离晚会正式开始还有40分钟,姜错拿了一瓶红罐的可口可乐问我喝不喝。我很小声说了谢谢,随后接过去,他在我旁边坐下,问我紧不紧张。
“应该是…会有点。”我用指腹擦除汽水上的水雾,过一会却又起了。
“你在台边,又不是台上,紧张的人应该是我们。”
听他这么说,我才反应过来,暗驾了一句自己神经质,起开汽水猛灌了一大口。
我们都还没吃饭,张瑶就却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点面包。我吃不下去,想到宋棠好像也还没吃饭,就去准备把面包给她。她现在已经换好主持的礼服,坐在后台的长凳上背稿。
她抬眼和我对视的瞬间,我感觉我的心猛然抽动一下,她太美了。
18
我想到宋棠小时候像黏豆包跟着我,甩也甩不掉,有年夏天穿着裙子掐着一朵野花说要给我,可爱的心都化掉一半。
而现在,又换做我递给她东西。
宋棠一身黑色晚礼服裙裸垂到脚裸上,头发全都放下来,微微打着卷边,含笑吟吟,都能化掉一滩春水。
她看见我似乎很惊喜,但却摇摇头:“我不吃,我涂口红了,不方便。”说着,她抿了抿嘴。
“你是主持人吗?"我问。
“是啊,这不很明显吗?”
“你之前也没说过…你是主持人的事。”我尽力去盯着她的眼睛,不再去看她的裙子,否则我会脸红得很快。
“哦,前天学校找我说原先的主持人把脚扭伤了,行动不太方便,就想我去替一下。”
“哦…”我点点头,便没再聊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示意自己要先走一步。
“行吧,“宋棠笑了笑,“那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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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台能看见主台上的表演,并且看得一清二楚,各班陆续进场,直到把观众席全部坐满,一眼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可能是因为怯场的缘故,我感觉自己瞬间被压得喘不上气,便来又重新回到后台等待候场。
晚会在一声炮花中正式开始,我听见如雷贯耳的掌声与口哨声,接着是宋棠和另外一个男生的声音,朦朦胧胧断断续续。
张瑶好像看出了我的异样,随手塞给我一块泡泡糖“早和(hè)呢,你睡一觉都赶趟。”
正说着,我用余光刚好看见缩在角落里打磕睡的张桐。
……属实是佩服。
上台表演的内容都杂七杂八,唱歌、跳舞、甩杂技、演魔术,甚至有人在台上唱起京剧《锁五龙》,一口正道的京腔和戏腔,每一声拉的长音都直冲我天灵盖。
姜错大概是觉得太无聊了,就拿手机玩斗地主,结果音量没调好,一大声”不要”听得我一抖。可大家都在要么排练要么看表演,似乎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我瞪了他一眼,示意小点声,但他似乎完全把我忽略了。还在什么”顺子”、“要不起。”
“我说你…“我正要开口,一旁的张瑶侧耳听了会响,随后拍了拍手,“到我们的啦,都提前准备一下。”
听她这话我一惊,我根本就没怎么准备好。
姜错收了手机,“你要跟我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事了。”我眨了眨眼睛,脸红的仓皇跑出后台,可真正令我恐惧的是,这里没有一丝亮光。
19
我早该想到宋棠的话——“只有舞台的聚光灯是亮着的。”
这也确实,出了后台后,就只能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两束的灯光,分别照在两位主持人身下,余下的则是一片黑暗。因为在台边,这样只能依稀看见钢琴键。
我一下子就蒙了,大脑一片空白,转都不转了,血液直往上面涌。一瞬间,我甚至把结局都想好了,就像过年时亲戚把我围住一样,我又成了“焦点”。
可现在去找打光师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我去哪找…
“下面请欣赏,五班和三班带来的乐队歌曲《河浪》。”宋棠念出节目单的时候,就似乎给我判下了死刑。
张瑶他们开始陆续上台,我站在原地,不敢坐下,他们仍旧按照彩排时的队型站,我感觉自己被吓得精神恍惚,手脚冰凉,一阵耳鸣,我试图想求救,但根本发不出声音。
“喂,徐南知,你怎么不坐下,”姜错趁蹲下身连接贝斯的时候看见我,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看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听懂。
我感觉自己冒了一身冷汗,大声喊着:“没有光,我什么也看不清…没有光!”
他似乎被我的语气吓到了,沉默了半刻,随后立即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
“用这个。”
手机的灯光很微渺,但又足够了。
我接了过去,这样的场景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台上的人给台下递了一束光,我连谢谢都忘了说。
光亮撕破黑暗,可我仍旧处于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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