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圆桌上只坐三个人，程嘉树尽量放轻动作，每吃两口饭，就去观察老妇人和老板的脸色，看人脸色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自己会在老板本家吃饭，他本不想坐下，可架不住老妇人盛情邀请，忐忑落座后才知道这是场鸿门宴。
老妇人是靳言的奶奶，姓金，金氏不停给靳言夹菜，同时让身旁的阿姨照顾好程嘉树，阿姨应下，程嘉树不适应地说：“奶奶，我自己来就行。”
金氏戴着一副老花镜，身着墨色旗袍，旗袍花纹是用金线绣的牡丹花。一朵接着一朵直到脚跟位置，典雅贵气。
她听程嘉树这么说一笑：“小伙子是言言新招的秘书吧，看上去年纪不大，结婚了吗？”
“还没有。”程嘉树笑着回。
“那得抓紧了，”金氏说，“现在的小姑娘优秀的早早结了婚，不能等，等就是没有了，总不能一直单身吧。”
程嘉树嗯嗯两声，没想反驳，可靳言却说：“奶奶，这件事晚点再说。”
“为什么要晚点说。”金氏扶正眼镜，“你不喜欢昨天那个女生吗？小巧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没得说，长得又标致，家里条件也不错，和你年纪很配，人家也有那个意思和你发展，怎么不试一试。”
靳言：“太熟了。”
金氏连唉几声：“你这孩子，太近了说太熟了不好下手，太远的又说没有知根知底，你看看你父母现在都懒得管你了，只有我还在操心你的婚事，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总要留个种给我，我不管，我就要抱重孙子。”
老年人撒娇起来和小孩无异，靳言安慰两句又说：“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金氏说：“没说让你结婚啊，你可以先谈恋爱，谈恋爱谈着谈着你才能想结婚的事，现在说结婚还太早了。”
老太太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思维还这么清晰，程嘉树第一次见老板吃瘪，没忍住笑出来，忙低头吃饭，又装作自己被卡住咳嗽两声。
抬头却察觉到老板睿智的目光，他干笑两声，继续吃饭。
坐车上后，靳言摇下车窗和金氏道别，刚出大门，靳言脸瞬间冷下来，对程嘉树说：“什么事这么好笑？”
程嘉树装傻：“什么？”
靳言只哦一声，意味深长，程嘉树败下阵来：“金奶奶也是为了你好。”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靳言说，“我这样不适合给她一个重孙。”
程嘉树想到别处去，又想笑，在后视镜上对住老板的目光，忙收敛说：“老板是家里的独生子吗？”
“不是，”靳言说，“我还有个妹妹。”
还有个妹妹？等等，在哪里他也听说过有个妹妹，是谁还有个妹妹来着，程嘉树微蹙眉头，半天没想起来。
靳言继续：“可能我父母觉得在我身上看不见未来，直接把心思投放在另个孩子身上。”
“老板，”程嘉树苦笑两声，“您这样的还算看不见未来，那我们这样的算什么，半残废吗？”
他说这话没带一点恭维。靳言是他见过很负责任的老板，也很能吃苦。家大业大都抵不过老板想要创业的心。事实证明老板确实可以。
靳言说：“是吗？”他喊程嘉树名字：“你对我评价还挺高的。”
程嘉树：“婚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想进行可以晚点。”
“如果我说，我是愿意和另个男生步入婚姻，而长辈更愿意那个是个女生，”靳言说，“违拗长辈的下场就是对我不管不顾，想想也不错。”
这话题是不是聊得有点深了，程嘉树感觉不合时宜，靳言也察觉，轻咳声说：“昨晚怎么睡在办公室？”
“朋友有点事，”程嘉树含糊其辞，“我再住下去不合适。”
靳言：“陆励和张大勇不是分手了，怎么，又旧情复燃了？”
想不到老板私下也这么八卦，程嘉树嗯一声：“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感觉陆励舍不得。”
“舍不得也对，”靳言说，“张大勇肯为陆励花钱，之前那件事，张大勇花了不少心思，能这么对陆励的人，不多。”
靳言好像记得有人曾经对他说过朋友恋情不顺的事，具体在哪里，他还在回忆。
这段话说完，两人都各怀心事，细细品味对方的话，想找出脑海里那段模糊的记忆。
然而直到两人在电梯分别，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程嘉树开门，家里空荡荡的，陆励应该和张大勇和好了，程嘉树想着，去厨房煮点面条吃，老板本家饭菜不错，但他不敢多吃，怕出丑相。
提心吊胆一整晚，几乎没怎么吃，这比应酬都难。
煮着面条，刷着网页新闻，忽的收到句号上线提醒，这一刻，程嘉树愣在原地，句号貌似对自己说过，他游戏账号是妹妹注册的，老板刚刚也说自己有个妹妹，这是不是…
应该不是，下一秒程嘉树立马反驳自己，要真是老板他早认出来了，和老板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老板说话语气和句号完全不同。句号好歹还有点人情味。
可两人的距离在程嘉树上线后突然拉近，几十米的距离，总让人想入非非。
句号到底是不是老板，一连串问号冒出后，程嘉树没办法和句号正常聊天。
甚至每发一个表情包过去，都觉得亵渎了他和老板的关系。
对面的靳言也有所察觉，“你在干什么”今天不在状态，许是因工作太累？但下一刻，靳言也陷入沉思，刚刚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你在干什么”和他说过，朋友恋情不顺，而刚刚程嘉树也说过。
看着两人距离只有几十米，靳言越来越怀疑，与其猜测，不如主动出击，靳言提出约个时间，和“你在干什么”见面吃饭。
“你在干什么”一直正在输入，到最后变成：【好，那就这周末？】
靳言：【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在干什么：【都可以】
靳言：【立业路三十九号，临界餐厅】
靳言：【地图链接】
靳言：【在这见面】
你在干什么：【不见不散】
距离两人见面还有三天，程嘉树在早上反复确认这件事后，竟有点兴奋。这算是网友面基现场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
这段时间的接触，程嘉树对句号产生莫可名状的依赖，每天都要和对方说话，刚开始为了打卡任务，点燃火花，现在完全成了习惯。
有些事他刻意对句号和盘托出，甚至不考虑后果，想着两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说了也无所谓。
现在马上就要见面了，程嘉树兴奋过后，有些担心，万一句号是个大嘴巴，到处乱说他那些事怎么办？
兴奋和闹心来回占据。程嘉树有些心不在焉。
连邵莹莹都看出来问题，中午吃饭，邵莹莹打上饭坐在程嘉树旁边：“发生什么了，让你这样？”
本想说没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我马上要见自己的网友了，有点不知所措。”
邵莹莹表情微妙：“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见网友？”
程嘉树：“不是那种关系的网友，就是单纯的聊天，一起玩游戏的。”
邵莹莹：“你不知道这种的最容易出问题吗，有时候对面那个人是什么样，你根本无法把控，他塑造的形象，很大可能是根据你的喜好来得。”
“是吗？”程嘉树半信半疑。
邵莹莹又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前段时间发朋友圈，控诉一个网友渣男，说被骗了十五万，那个男的很会拿捏小女生的心，处处营造浪漫，而后又说自己没钱，身体不舒服，这种事，一般人很难招架。”
“这是遇上了电信诈骗吧，”程嘉树没心情吃饭，“你那个同学报警了吗？”
突然想起了自己银行存款还不少，起码拼拼凑凑够房子首付，这要是被骗了，他不得哭死。
邵莹莹摇头：“对方现在找不到人，警方那边只能存档备案，继续查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虚拟的人，假的身份证，想抹掉一切太简单。”
“行吧，”程嘉树端起餐盘，“我再想想，你先吃。”
中午没吃饱，下午肚子一直咕咕叫，程嘉树点了披萨，和邵莹莹分着吃，邵莹莹怕胖，只吃了一块，剩下的，程嘉树在洗漱间解决。
他刚洗完手出来，撞见梁佳茹，邵莹莹正在为她推门进老板办公室。
程嘉树坐下后问邵莹莹：“梁总监怎么来了？”
邵莹莹耸肩：“而且没有预约，刚刚在前台还被拦下来了。”
“有点突然，”程嘉树嗅到什么，想起上次的事，后背发凉，“梁总监…”
邵莹莹斜眼看他，一副吃瓜表情：“梁总监是不是□□你了？”
“你…”程嘉树改口，“没有。”
邵莹莹呵呵两声：“撒谎都不会，太心虚了。”
程嘉树起身去冲咖啡，被邵莹莹喊住：“给我来一杯。”
她话音刚落，呼叫器传来老板的声音：“进来倒水。”
邵莹莹不情愿起身端茶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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