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只打算自己去得,没想与他一起。
霍阎挑了下眉,“打算去看灯会?”
她的身体能撑得住?
其实他也不知道她的身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那天一场雨就叫她躺了两天的情况,让他下意识认为不怎么乐观。
“嗯,你去不去?”她问。
霍阎沉吟了会儿,拇指慢慢摩挲着指骨与虎口。最终,他答应下来,“好。”
程嫤渔笑了笑,笑得真心实意。
微微上扬的眼角衬着她此时星星点点的笑意,一种极致柔和又有分量的美舒展开,霍阎眼睛微眯,看了一会儿,转而又挪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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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正时刻,一辆马车候在程宅门前。
程嫤渔身披一件绛红色斗篷,罩住身上月白色的点墨裙,被郑嬷嬷等人扶着坐上马车。
霍阎身为男客不好跟着一起坐进去,便直接坐在车辕上,就这样往平丘城去。
程家在乡下的这处温泉庄子离平丘城不算远,坐马车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
一入城,那种扑面而来的火热气氛便喧嚣开,直往人耳朵里钻。
有中秋盛会,今天很是热闹。
马车一路前行,最后在观景最佳的一处三层酒楼前停下。
程嫤渔率先弯腰从车厢里出来,她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就这样站直在那环视着四周。
这样的她叫郑嬷嬷看得胆战心惊,深怕她没站稳摔着了,还弯在马车里她就忍不住说:“唉哟,姑娘您还是先下去吧,等会儿再看也不迟啊。”
程嫤渔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扶着一边的车壁就要这么下去。
一连串的动作真是将郑嬷嬷吓得心肝直颤,小祖宗哦,就不能稳当点,没见冉青她们还没来扶她啊。
好在一边的霍大人及时,稳稳当当扶住了自家姑娘的身子。
等她站稳了,霍阎松开手,负手而立。
程嫤渔朝他笑笑,之后她看准一个方向,不等众人反应就直接跑了过去。待在酒楼里有什么意思呢,那和在程宅困在屋子里有什么区别。
她的动作看得众人皆是一惊,郑嬷嬷还在马车里就急呼:“姑娘,您去哪啊?!”
她着急忙慌赶紧下马车。
霍阎睨了眼程嫤渔已经越过他的背影,他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跟上她的。
帮她拦住周边快要挨上她的人群,他低眸瞥她,沉声说:“中秋人多,别被人冲散了。”
程嫤渔嗯嗯两声,她指向一个方向,抬眼眼睛亮亮地看他,“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指得地方,一溜全是卖各色小玩意的摊子,那边人现在挺多。
她也不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说完就已经往那边去了,绛红色的斗篷在傍晚的暮色里飞扬。
霍阎无奈叹了声气,跟上她。
程嫤渔走到一家卖面具的摊位前,她看得眼花缭乱,觉得每一个都极好。笑着举起两个鬼怪的,白莹莹的笑脸仰向霍阎,她问:“哪个好看?”
霍阎垂眸看了一眼,最后指向她右手边的。右边那个不是那么奇怪,起码女儿家勉强能戴。
“这个嘛?”
“那我再看看。”
不过最后她哪个也没挑,因为她也就第一眼觉得新奇,后来怎么拿怎么嫌重,便哪个也没要。在郑嬷嬷她们拨开人群找过来前,她下意识拽着他的衣袖又往前走。
霍阎依着她,顺便帮她拦住越来越多的人流。她长得太亮眼了,就刚刚那么一会儿,已经看到有好些男人偷眼往她这边瞄,不跟紧了会出事。
回来这么些天,程嫤渔头一回有了兴奋的心情,她流连在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前,看每一样都新奇,看每一样也都觉得开心。
她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笑得都有些累,走得也有些累,但她不想停。
她不停地往前走,一直到最后骤然被霍阎拉住手腕,强迫她停下,她才喘着气站在那。
她眼睛很亮很亮,小小的下巴仰着,眉眼欢欣,柔意漾漾荡出,“霍阎,我好高兴。”
霍阎滞了滞,对上她这个样子,刚刚想说得那些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她现在很累,刚刚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可这样的她竟然还要继续走,继续奔向人流。拉住她时他是想说些重话的,好叫她知道严重性,但这时都说不出口了。
偏硬的脸色变缓,他无奈,“不觉得累?”
累,但她很高兴。
“我不累的。”程嫤渔弯唇笑着。
但微微起伏的胸前,和她喘着的呼吸,这些出卖了她。
霍阎深看了她一下,这回没再由着她,不由分说,他带着她脱离人群,走到湖边一处僻静处。
还未入夜,这边的人还不算多。
“你先歇歇。”他点了点下颌,示意她在石头上坐一会儿。
程嫤渔也是真的累了,她依言坐到平坦的石头上,放松身体。
坐下那一刻身体就有些发软,让她坐不稳,她下意识往一边歪,好在霍阎及时扶住了她的肩。
程嫤渔冲他笑了笑,霍阎捏捏额骨,只觉头疼。
看,现在连坐都坐不稳当,刚刚还嘴硬的很。
程嫤渔抬手抓上他一点衣袖,借着力,说话,“我就是刚刚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阎嗯了声。
但看他脸上,他是完全不信的。
程嫤渔也知道他不信,她笑着没再说什么,心情依旧很愉悦。
多好啊,虽然现在身上很累,但她觉得很畅快,呼吸在这时候都要显得松快许多。
抓着他衣袖的手渐渐有些泛酸,她收回来,竖起脚尖撑手托腮,眯眼享受着吹来的湖风。
歇了一会儿,她有些乏,眼睛一眨一眨地想往下阖。最后实在是撑不住,她顺势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侧脸对着霍阎这边。
“霍阎,我乏了。”声音糯糯地发软,她的眼睛里困起了一团雾,散不开。
霍阎垂下眼帘看她,她的眼睛睁一下又闭一下,渐渐地越黏越紧,身子朝侧边滚去。
沉叹一声,他蹲身拦住她,干脆坐在地上,让她能靠在他手臂上借力。
现在只能在这等郑嬷嬷她们找过来。
正这么想着,靠在他臂上的人往他敞开的怀里歪来,脑袋挪向他的颈弯里,渐渐埋紧,和那天夜里很像的一个姿势。
他的肩颈僵了僵,搭在膝上的手臂绷得有些硬。
渐渐地,他放松起来,眼神很黑地看向她只露出半边的侧脸,她对他好像毫无防备。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有这种感觉。
就因为他是她父亲托付的人?
眼神里慢慢凝起暗色,他撇开眼,静静看着前面已经漂上祈福灯的湖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拇指指骨。
颈窝里暖热的呼吸一阵一阵,不停。
霍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程嫤渔被越来越多的杂乱声音吵醒。
她在他颈窝里拱了拱,鼻端一下一下蹭他的颈侧。
霍阎眼睛眯了眯,垂下眼睫低眼看过来,注视着她的发顶。
程嫤渔还没有抬头,因为身边这个人的气息很熟,她小声呢喃,“霍阎?”
嘴巴几乎是贴着他的肌肤。
她完全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霍阎声音往下扯,漫不经心地滑了滑手指,低应一声,随即问:“醒了?”
“嗯,太吵了。”她懒懒地。
霍阎撑开身体,“那就起来吧。”
程嫤渔有些反应不过来,身形在猝不及防中又往他这边栽了栽。
霍阎叹气,有些混沉的鼻息洒在她额头,“还没缓过来?”
“身上没力。”手掌撑在他曲起的一边膝盖上,她勉强和他拉开距离。
坐正身形,她脸上没什么精神,“走得累了。”
霍阎失笑,他望向远处,懒声说:“郑嬷嬷她们应该就快找过来了。”
程嫤渔嗯了声,“我是不是没睡多久?”
“是,一盏茶时间都不到。”
不过那段时间……霍阎刮擦着虎口,眼神看向她。
醒来的她依旧没有觉得任何不对。
他该说她心大?
“这么短吗?”程嫤渔依旧懒懒的。
她的目光此时望向了湖面,望向了那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还有一个个挤在岸边的人群。
“她们在做什么?”
“放灯祈福。”
“祈福啊……”程嫤渔脸上兴致缺缺。
给她祈福的人何曾少过了,她的祖母,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她亲近的嬷嬷,可她依旧是这个样子。
这一刻的她又回到了前几天的状态,霍阎也就不免又想起那天她囔声和他低语的话——霍阎,我好不了了。
她心里的悲观甚于任何人,所以此时的她无动于衷。病痛已经将她折磨成这样了?
程嫤渔的声音这时飘过来,“你觉得有没有用?”
霍阎:“或许有吧。”
“那你呢,你给人祈过福吗?”一直望着湖面的眼神挪回来,她的目光落到他脸上,望进他瞳仁深深的眼睛里。
霍阎手上转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没有。”
没有啊……那前世呢……
程嫤渔有些失笑,失笑主动提起和离的她竟然去想这个。
那一年她和他到底如何,她很清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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