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早有端倪,她亦有些准备,可当真相揭开的那一瞬,仍是心神巨震。
姜令仪再三追问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才让沈拭这般折辱于她。
可一闭眼,方泽兰的挑衅以及沈拭的冷漠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令她无法静下心来。
姜令仪索性睁开眼睛,道:“先不回府。”
玉秀兰芳齐齐望向她。
“你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姜令仪尽力扯出个笑。
她心还乱着,不想这么快回去面对秦氏。
玉秀道:“要不……回学士府,您有些日子不回去,想必太太早念叨您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握姜令仪的手,却惊诧的发现她掩在大袖下的手一直在抖。
玉秀心中一紧,不动声色的和兰芳交换了个眼神。
姜令仪轻轻摇头,“我这个样子回去,徒惹母亲担心。”
玉秀默然,娘家不能回,旁的人家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兰芳塞给她一个手炉,“那咱们就在街上转转,等您心情好些了再回府。”
“街上人多眼杂。”姜令仪轻叹,“时候长了,容易引人猜疑,出城吧,去暖庄看看。”
沈拭家底薄,一应庄子田产皆是姜令仪的陪嫁,也是她真真正正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暖庄是她前两年偶然买下的,除了有一汪温泉,里面匠人还擅风障阳畦之术,寒冷冬季也能长出新鲜蔬果。
“也好,许久不去了,今儿咱们不声不响的过去,吓他们一吓。”兰芳故作轻松,转身去唤车夫。
出城半个时辰,便到了暖庄,马车径直而入,停在姜令仪休憩的小园外,她入门稍作整顿,便携了女使出门。
姜令仪无意与人寒暄,便刻意往人少的地方走,却不想中途路过一片梅林,晦暗天光下,红梅瑟瑟绽开,由远及近,如云似海。
她不由忆起前些日子,沈拭也曾送她几枝红梅,今日再见,却物是人非,整片梅林仿佛化作了千军万马直击她心肺。
而她,毫无还手之力。
姜令仪轻轻移开眼,提起裙摆,又轻轻换了个方向,熟悉她的人见了便能察觉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慌乱间她钻进最近的一间暖屋。
“都在外面等我。”她匆匆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眼里的伤痛似决堤洪水翻涌而出。
她一面哭,一面笑,情绪难得失控。
忽而,暖屋深处传来“咔嚓”一声。
姜令仪惊的一个激灵,“谁?”
她匆匆擦去眼泪,就听那人漫不经心的道:“我!”
姜令仪这才看清屋里长着许多瓜藤,碧绿的藤叶携着数不清的淡黄色小花蜿蜒交错,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也挡住了那人的身形。
姜令仪后背一僵,转身便要开门。
那人似有不耐,抱怨道:“你这庄上的人可真是小题大做,借几个瓜,也值当把你请来。”
这把声音……
姜令仪如临大敌,“你怎么进来的?”
“跳墙!”陆知行没有丝毫要避讳的意思,随着话音落下,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姜令仪不自觉拧起了眉。
少时有一回陆知行惹怒了她,她一气之下吩咐管事,日后不许陆知行踏入她名下所有的庄子。
后来随着俩人关系日渐疏远,也就成了惯例。
深处,瓜叶微微晃动,陆知行慢慢探出身子,他身形高大,甫一现身,狭小的暖屋显得越发逼仄。
“你啊!越发狼心狗肺。”他手里拎着一篮翠绿小瓜,目光如个土匪般的在瓜叶间来回扫动,嘴里还不饶人,“我家老太太何时拿你当过外人,如今要你几个瓜也得使出三十六计,真是世风日下。”
“老太太的份例一直都有,何曾用你操心。”姜令仪在气头上,如何肯听他这般诋毁。
陆知行仿佛后知后觉一般,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那就是防我呢?”
他这一眼,姜令仪倍感压力,真怕他不依不饶。她嗫嚅半晌,竟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话搪塞回去。
陆知行被她气笑,“还真是没良心!”说着,又拨弄起瓜叶。
“你才没良心。”剩下的,姜令仪只敢小声咕哝,“也不知是谁死活不成亲,累的祖母操心!”
陆知行耳力过人,闻言也不避讳,“我倒是想成婚,可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这满门忠烈的人。”正说着,反手扔给她一个瓜,“你说一个给我听听,说出来,明日我就上门提亲去。”
姜令仪险险接住,又被瓜上小刺扎的手疼,两只手倒来倒去,一时间竟是无从下手。
“它怎么还有刺?”姜令仪将手里小瓜看了又看,她平日用的时候明明都没有刺的。
“随主吧。”陆知行脱口而出。
“你……”
“想出来没有?”陆知行看她一眼,匪里匪气道:“我可都等不及了!”
闻言,姜令仪仿佛瞧见了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顿时涨红了脸。
她恼羞成怒,转身开门。
“哎!”陆知行叫住她。
姜令仪如避洪水猛兽,脚下未敢停留,匆匆忙忙间仿佛听见那人说了句,“说不上来,以后少拿这事儿刺我。”
门外,玉秀兰芳见她出来,紧紧跟上。
姜令仪脚下生风,把梅林与那人远远甩在身后,“回府!”
玉秀兰芳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见她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心里俱是一喜。
回到小园,天上下起雪。
雪花纷纷扬扬,状如鹅毛,转眼便铺了满地,马车驶过,留下浅浅两道痕迹。
姜令仪后知后觉,发现那瓜仍旧窝在她怀里,顿时嫌恶的不知如何是好,匆匆扔去兰芳怀里。
兰芳轻松接住,拿帕子细细擦了,复又递回来。
姜令仪瞥一眼,兴致缺缺,“你们吃罢。”
兰芳果断掰开,递一半给玉秀。
大袖下,姜令仪悄悄揉了揉手心,“这东西一直有刺吗?”
“是啊!”兰芳以为她好奇,认真解释道:“往常都是洗干净了才送到大娘子跟前,像这种带刺的,我们都很少见,您更见不着。”
姜令仪蹙眉,她又被陆知行看笑话了。
正想着,马车一阵剧烈晃动,随即歪斜不动了。
兰芳忙探身出去查看,“大娘子,车陷住了!”
姜令仪摩挲着手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掀开车帘,就见拉车的马伏在地上,一副想起又起不来的模样,不禁皱眉,“马伤了?”
车夫面色凝重,等着马又试了几次,终于站起来才道:“应该是扭伤了腿,不过还能走。”
姜令仪心下稍安,又问:“可有什么法子?”
车夫踌躇道:“请大娘子下车稍待片刻,老奴与几个小子合力,看能不能把车拉出来。”
姜令仪知道此刻不是犯矫情的时候,当即下车。
车外,大雪如瀑,天地浑然一色,万物皆白首。
姜令仪立于雪中,纵有鹤氅裹身,也难挡风雪,顷刻便被冻的瑟瑟颤抖起来。
马车陷得很深,几人努力许久仍纹丝不动。
玉秀兰芳急得前去帮忙,反倒徒惹了一身狼狈。
姜令仪看着干着急,不得不另做打算,她指了一个小厮道:“回庄子上,再叫一辆马车过来!”
说着,又另指一人,“往上京去,路上遇见相熟的人家,若方便,请她们来救一救,若没有,便速速进城。”
话音刚落,风雪中传来一阵骏马嘶鸣,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人一马迎风踏雪而来。
大雪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姜令仪一眼便认出来人是陆知行。
她微微侧了侧身,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陆知行在她不远处勒马停住,一改方才的匪气,“出了何事?”
姜令仪的鹤氅被雪染白,而她似乎也化做了一个雪人。
兰芳认出了他,惊喜不已,“侯爷,我们马车陷住了,您能否帮我们一帮。”
“是吗?”陆知行侧目望向姜令仪,不肯轻易下马。
姜令仪闻风知意,心知此情此景实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便转过身朝陆知行遥遥一拱手道:“如您所见,还请侯爷出手相助,日后……”
陆知行闻声下马,阔步走到车前,三两下把自己的马套上。
“来……”
他一把扯下大氅抛在身后,招呼众小厮围拢车身。
一霎时,整齐有力的号声响彻云霄,不消片刻马车被推出。
姜令仪心中一喜,蹒跚向前,没走几步就听车夫道了句,“车轮坏了?”
“赶紧修啊!”兰芳扬声催促。
“整个都裂开了,修不了!”车夫摇头叹气。
姜令仪怔在原地,鬼使神差的去看陆知行。
陆知行已经解下他的马,察觉她的目光,翻身跃上马背。
姜令仪以为他要走,却见他驱马向她走来。
陆知行微侧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上马!”
姜令仪后退半步,满目抗拒。
今日她若和一男子策马回京,明日上京城的唾沫星子便能淹了她。
“矫情。”陆知行嗤笑一声,策马而去,马蹄飞踏,溅起一阵风雪。
“大娘子,先回马车上暖暖。”玉秀过来扶她。
此时,雪已堆了厚厚一层。
姜令仪抬起几近冻僵的双腿,一步一坑的向马车走去,繁复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逶迤的痕迹。
车前,她驻足凝望上京。
艰难的境遇中,她不可抑制的想起沈拭。
甚至近乎荒谬的想,如果沈拭来接她,她或许可以退一步。
姜令仪:为什么要改成马受伤?我明明可以骑着它回家。
作者亲妈:要什么马!新老公驮你回去不香吗?
姜令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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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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