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
姜令羽等了沈拭许久都不见人来,以为二人错过了,正要回府,就见沈拭匆匆从宫里跑出来。
“让大哥久等了。”沈拭弯着腰直喘气,“临时有急事,实在抱歉!”
姜令羽笑道:“无碍,等你喘匀了,咱们边走边说。”
“昨日我不在宫里,究竟出了何事?”沈拭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姜氏父子是出了名的直臣,没有什么话是他二人不敢说的。
姜令羽道:“官家被人蛊惑,沉于炼丹之术,日益无心朝政,我与父亲劝了几句。”
沈拭点头称是,“做臣子是该劝着些。如今朝中最讳莫如深的莫过于此,岳父和大哥敢为人先,实在令人钦佩。”
姜令羽摇了摇头,眉宇间尽显忧虑,“官家不听劝谏,此事尚有的周旋。”再多的,姜令羽不欲透露,转而对沈拭道:“那个缺我问过了,你各方面都很合适,入选的机会很大。”
“多谢大哥!”沈拭心里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失落,毕竟机会很大和你会入选差距甚远。
恰这时,苏康年驾马经过,那目光在他与姜令羽之间来回往复,很是刺目。
想起他刚说的话,沈拭忍不住劝姜令羽一句,“大哥,进言之事可否先放一放!”
“不可。姜令羽沉吟道:“官家早一日摒弃那些旁门左道,便能早一日造福百姓。我已与台谏几位大人相商,过几日再谏。”
“官家仍不肯听呢?”
姜令羽一拍他肩膀,朗然大笑而去,“那就‘悦复谏’!”
沈拭喃喃:“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他猛一抬头,追出去,“这样不行,或许我们可以想个万全的法子!再徐徐图之。”
姜令羽回身望他,“你有想法?”
“暂时没有?”沈拭心中焦急万分,“但总会有,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可是遇到难题了?说来听听,兴许我也能出一份力!”
沈拭回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匹马,永宁侯陆知行高踞马上,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也不知跟了多久。
沈拭当即便恼了,不悦道:“‘非礼勿听’的道理,陆侯难道不懂么?”
“说起这个,陆某也有一事请教!”陆知行漫不经心的拨弄马鞭,笑容桀骜,“不知沈大人有没有学过‘言出必行’这四个字?”
沈拭抬眼对上他,“陆侯这是何意?”
姜令羽挡在两人中间周旋,“这么多年了,你俩怎么还是见面就吵?”
陆知行一扬眉,不欲作答。
沈拭愤然拂袖,指着陆知行骂了句,“无脑莽夫!”
陆知行突然一甩马鞭,空中裂锦之声传来,沈拭低头,就见胸前衣服上裂了一道口子。
沈拭气结,正想再骂,就见陆知行的马鞭几乎抵到他鼻子尖上,“先把自己后院的屎擦干净了,再出来叫骂!”
闻言,沈拭心猛跳了两下,几乎立刻就明白陆知行这话是何意,但姜令羽就在身边,他不能露出破绽。
陆知行也不走,就看着他,眸光轻蔑,看戏一般。
沈拭这几年攒起来的体面似乎都在这一日丢光用尽,尤其是陆知行,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沈拭咬牙切齿道:“陆侯爷回京有些日子了罢?怎么还不动身回营?”
“不走了!”陆知行大马金刀的跨坐着,一脸得意。
沈拭怔住。
姜令羽解释道:“官家体恤陆侯年纪大了,让他成亲之后再返军营。”
陆知行脸一黑,“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年纪大了?”
沈拭拱手,“那就预祝陆侯早日觅得良缘。”
闻言,陆知行脸色更黑。
*
天一连阴了几日。浑浊的云层越积越厚,不知不觉便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炽烈的骄阳被捆缚其中,逐渐变的毫无招架之力。
方泽兰发现门外上了锁,起初的愤怒过后,她耐心等了几日,终于等来沈拭,可沈拭的态度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冷硬,她心里越发没底。
“魏昭。”
“何事?”
“我想出去。”方泽兰望着外面,眸中闪过一抹决绝。
“哪里?”
“去……”方泽兰想了一圈,竟没有她能去的地方。
她凄然一笑,道:“你帮我送个东西吧。”说着,扔给他一只荷包。
魏昭接住,“何地?”
“沈府,就说……”
翌日,天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浓黑的天幕低垂,不知何时便会忽然倾轧下来,令不知内情的人愈发惴惴。
姜令仪如何也想不到,她没能等来沈拭的坦诚相待,反而等来了一只荷包——荷包用了雨过天青的料子作底,暗绣莲花纹,模样雅致内敛,既保平安,又贴合求子之心。
她匆匆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枚求子符。
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疾声问:“人在哪里?”
女使不明所以,被她惊的战战兢兢,“门上说那人放下荷包就走了,只留了一句话。”
“说!”姜令仪看一眼浑浊天幕,心仿佛也跟着阴暗起来。
“那人说她在老地方扫阶相迎。”
闻言,姜令仪胸口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闷闷的疼。不禁自嘲的想,她好心隐忍不发,没想到竟被人欺到门上打脸,做人果然不能太软。
同一时候,方泽兰坐在廊下,神情似一只慵懒的猫,决心豁出去之后心情竟比往日都要轻松。
没多久,门应声而开。
她一抬眼,就瞧见了姜令仪,沈拭明媒正娶的大娘子。她着一身华服,周身女使环伺,与这粗鄙的街巷格格不入。
她从容而来,与印象中别无二致,方泽兰看着,忽然就自惭形秽起来。
不过这些在她这里都不重要了。
姜令仪拾阶而上,被眼前女子刺痛了双眼。
沈拭还骗她说方泽兰回家去了,不想竟被他藏在这里,还有了孩子。
姜令仪心痛难忍,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她背脊挺的笔直,“你找我?”
方泽兰下意识护住肚子,担忧道:“同是女人,你别为难我!”
姜令仪不屑,“说事!”
“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方泽兰道。
姜令仪盯着她,眸光轻蔑,“你,凭什么?”
“我这孩子是沈家的骨肉!”这孩子便是方泽兰的底气。
姜令仪嗤笑,“我怎么知道真假,就凭你红口白牙一说,我沈家就要当冤大头?”
她默默环顾四周,心中已不知流了多少血泪。
“你……”方泽兰气结,额上渐渐沁出汗来。
她印象中姜令仪端方娴雅,从未与人红过脸,今日一见怎么如此难缠!
方泽兰咬牙,“是与不是,大娘子把郎君叫过来,一问便知,我没有必要骗你。”
她极尽诚恳的道:“我只是想要一处安身一所,为奴也好,为妾也罢,只求大娘子把我收进府去。”
姜令仪不解道:“你本也出身书香门第,为何要为人妾室。”
方泽兰无声一笑,眸中尽是无奈,“我也不想,可这世道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啊!”
姜令仪被气笑,“这是你俩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要入府,自找他去。”
“大娘子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便不会来着一趟。”方泽兰抚着肚子道:“娘子你看,这孩子再有一月余便会降生,到时养在你膝下,太太便不会一味念叨你了。”
“你可真会替我着想,可我并不想接你入府,我觉得沈拭这样安排就挺好。”姜令仪冷冷一笑,厉声道:“你把我想得太软了,是不是以为谁来都能捏一下!”
“你要做什么?”
方泽兰心下骇然。
“不做什么,就够你受的。”姜令仪转身下阶,准备离去。
“啊……”
身后方泽兰蓦惊呼出声。
姜令仪恍若未闻,脚步未见丝毫停滞,仿佛真是一副铁做的心肠。
方泽兰痛苦倒地,女使嬷嬷纷纷围上前,有经验的嬷嬷一摸,顿时慌了神,喊道:“要生了!可这还没到日子呀!”
一时间,院中乱作一团。
忽然,不知谁道了句,“快去请郎君回来!”
有机灵的小厮撒腿便往外跑,姜令仪在门外将人拦住。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往主君衙门上去!”说着,她指了一个随侍的小厮,“到了地方,只跟人说太太身子抱恙,请主君赶紧回来一趟,千万别把不该说的漏出去,等主君出来,你再悄悄将人领过来。”
小厮一迭声领命而去。
姜令仪望一眼门内,认命般的叹了口气,“这是把我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啊!也不怕真把自个整死了!”
她再次迈进这座小院,方泽兰已被抬进屋中,她冷眼瞧着,吩咐兰芳,“驾车回去,把二姑娘接来,她不是喜欢玩儿吗?今儿就让她玩个够!
”
兰芳走后,姜令仪又着人去请了几位大夫坐镇,之后便紧闭大门。
她在廊下坐定,面上端着一副正房嫡母的模样。
方泽兰在屋内叫一声,她心上的伤疤便跟着绷开一道,直至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沈荟来的快,进门便是一迭声的告饶。
姜令仪此时再看她,只觉得齿冷,“既知道错了,就在这赎罪吧!”
沈荟知她正在气头上,半点也不敢拂逆。
沈拭紧随而至,他一来,姜令仪起身便走。
“娘子……”沈拭拦住她,这么一会儿功夫没见他似乎就憔悴了许多。
姜令仪冷笑,“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沈大人是被骗了的那个。”
沈拭面露羞愧,“事到如今,你想怎么骂我都行,可这事总得想办法遮掩过去。”
姜令仪望向她,黑峻峻的眸中无波无澜,“怎么,还要我亲眼看着你跟别人的孩儿降生么?沈拭,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沈拭面色一僵,也不再拦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你回府等我,自会给你解释。”
沈荟慌慌张张追出来,“嫂嫂,我陪你回去吧!”
姜令仪脚步未停,张口讽刺道:“我以为你只认里面那个做嫂嫂呢。”
“嫂嫂若气,就多骂我几句,别气坏了身子!”沈荟红着眼睛,心中悔恨交加。
“驾车!”
姜令仪没心思理会她,径直登车,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再待下去,怕自己会失了分寸。
沈拭冷着一张脸,吩咐车夫,“务必将大娘子送回府上。”
黯淡的天幕下,他目送马车而去,恍惚间竟觉得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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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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