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谏劝不动官家,便开始抓朝中诸臣德行,试图以此劝得官家迷途知返,不过几日便闹得人人自危。
为此,沈拭连着数日都没去西街。
这日方泽兰父兄抵达上京,让人来请沈拭。
这关口,方氏父子手中那张婚书,无异于催命符,沈拭不敢不去,临走前来姜令仪这坐了坐。
冷了这几日,姜令仪自以为心里的铜墙铁壁已经重新筑起,岂不料,沈拭道明来意后,又碎了一地。
沈拭道:“如今朝中风声鹤唳,先将人接回府,等风声过去,我再把人送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姜令仪心中冷笑,“左右都要和离了,主君还问我做什么,自己拿定了主意便是。”
“非要见面便冷语相向吗?”
“主君要我怎么办?”姜令仪反问:“欢天喜地的迎接新人进门?”
沈拭皱起眉,“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姜令仪望向他,“主君想要什么样的余地?”
她的目光过于平静,既无指责与控诉,沈拭却如芒在背。
他恼羞成怒,匆匆道了句,“接回来后,我把人安置在西侧角园,不会扰惹你清净。”便拂袖离开。
主君与大娘子不和,本就闹的府中人心惶惶,他这一走,下人们心中越发颤颤。
沈拭背影远去,姜令仪失望又添一层。
罢了!
守住本心,日子总能过。
傍晚,方泽兰入府,西侧角园的灯火一直亮到深夜。
“都去歇着吧,今日不用守夜。”姜令仪放下书,揉着酸痛的额角,往内室走。
她总是这样,难过的时候便要一个人呆着。
陈嬷嬷不放心跟进去,“大娘子,老奴给您按按再睡,不然明天起来还要痛。”
她这双眼睛自小便娇,不能在灯下长时间劳累,久了便会酸疼难忍,若不将筋脉捋顺了,明日更遭罪。
姜令仪拥着锦被,声音从棉絮里透出来,有些闷,“我没事,嬷嬷去歇着吧。”
“您这样,让老奴怎么放心!”陈嬷嬷压低声音,“方才老奴让人悄悄去问过了,那方泽兰入府以后,主君就没露过面,今夜也是在书房安置的。”
姜令仪猛的扯下锦被,露出一张布满红晕的脸蛋,她面带羞恼,“嬷嬷,您让人打听这些做什么?”
“这下可安心了?”陈嬷嬷笑意温和。
姜令仪没答话,却不可抑制的弯起唇,眼眸也亮了起来,
陈嬷嬷继续道:“男人最忌讳被人牵着鼻子走,她接连算计主君,算是把自己前路堵死了,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那我这样的呢?”姜令仪略显紧张,“他很在意我当初提的那个要求。”
“那不一样,您又没逼着他,再说那是咱们家历来的规矩,便是天王老子上门求亲也是一样。”陈嬷嬷为她抱不平,“主君过不了那道坎,是他自己的问题。”
姜令仪若有所思。
次日,姜令仪例行去荣安院问安,竟发现方泽兰也在。
请过安落座,方泽兰便要给她敬茶。
这姜令仪如何肯接!
她目光扫过众女使,端的是不怒自威,“越发的没规矩,哪有让客人敬茶的理!”
话落,门外立时便进来两位身强力壮的婆子,一把架起方泽兰,将人稳稳当当请回了椅子上。
方泽兰满目不甘,却挣不脱婆子分毫。
秦氏顿时便慌了,“泽兰还没出月,你就别为难她了!”
姜令仪含笑,“母亲这话错怪儿媳了,我就是担心方家娘子累着了,才赶紧请她坐下歇息。”说着,又吩咐那两位婆子,“送方家娘子回去,娘子这段日子见不得风,就别出来了。”
“可是……”秦氏正要再说,就见方泽兰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秦氏只好收了念头。
原本她们是想不声不响蒙混过去,等姜令仪喝下茶,方泽兰的名分便算定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警觉。
她的小动作,姜令仪也瞧见了,她温和一笑,“方家娘子可还有话说吗?”
“没有。”方泽兰面色苍白,体态羸弱,令人见之生怜,“方才只是想感谢大娘子肯给泽兰一个庇护之所,并没有别的意思。”
姜令仪笑意加深,说出的话毫不留情,“是主君的意思,我并没有同意。”
方泽兰脸色僵了一瞬,强笑着亦不肯示弱,“都是要谢的。”
“心领了!”姜令仪挥挥手,“送方娘子回去歇着。”
方泽兰走后,秦氏终于压不住火,“你何苦为难她,怎么说她也给主君生了长子。”
姜令仪看向她,“依您的意思,如何才算不为难?”
“看在孩子的面上,多少给个名分。”秦氏道:“总不能让外人说主君的长子生母不明,这对主君的官声也不好。”
姜令仪不言。
秦氏又道:“听说最近朝中闹的正凶,你就当为主君想想,他若被弹劾了,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姜令仪开口,“您何不等主君回来亲自问问他的意思。”
秦氏脱口而出,“你当我没问,他说了,让问你的意思,你们两个推来推去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啊!”姜令仪故作惊讶,“等我问过他再来回您!”
当晚,沈拭便来了姜令仪院子。
他进屋,姜令仪正要用药。
浓黑的汤汁盛在玉色的药碗里,姜令仪嫌烫,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衣袖滑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纤细白腻的玉腕。
沈拭难得感到几分局促,“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
姜令仪轻轻嗯了声,端起碗尝试温度,熟料,刚一碰触便深深皱紧了眉头,她放下碗继续搅动。
沈拭看的心疼,便劝她,“趁热喝吧,凉了更苦。”
姜令仪把碗一推,看着他道:“沈拭,我不想喝这劳什子了。”
“那就不喝。”
姜令仪问:“如果我一辈子都没孩子怎么办?你会厌弃我吗?”
“不会的。”沈拭走近她,无比认真的道:“我们一定会有孩子。”
“你可真笃定。”姜令仪端起碗,一饮而尽,“不给人家名分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孩子都给你生了。”
沈拭塞给她一颗蜜饯,“她自己求的结果,怨不得谁。”
姜令仪反问,“你就没想过这是缓兵之计,就等着一步步蚕食你呢!”
她今日十分好说话,温柔的令人毫不设防。
沈拭道:“那便给她一个名分,不过也只是一个名分,她不会影响我们。”
姜令仪托腮,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她父兄可有要求?”
“这倒没有!”
沈拭不敢告诉姜令仪,方家父子狮子大开口,让他帮芳泽晟换了个身份入学。
方家祖上层出过一位大员,只因触怒官家,便被罢官流放,且数代不能入朝为官。
因此,方家后世子孙无论如何惊才绝艳,都无法入仕,只能通过捐助贫寒学子触及官场,但大把银子撒出去,能出头的往往凤毛麟角。
沈拭这样的更是数十年难得一遇,本身学识过人,进士出身,又得了当朝大学士的青眼,肯将嫡女下嫁,眼看着便前途似锦,方家人亦从中看到了翻身的机会,这才有方泽兰不惜一切代价缠住沈拭的事发生。
“那他们图什么?”姜令仪又问,面色狐疑,“图女儿给人做外室做妾面上有光?这不合常理吧?”
“想这些做什么?”沈拭目光微微闪动,“少想些有的没的,早些安置,我还有些公务,今晚就不留了。”
姜令仪懒懒起身送他出门,“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吧?”
沈拭心下一紧。
“应该不会,若有把柄,又怎么会任由女儿没名没分!”姜令仪笑着摇摇头,自说自话般,“这家人可真难懂!”
沈拭暗暗舒了口气,回身笑道:“回去吧,外面冷。”
姜令仪也不推辞,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沈拭站在门外,凛冽寒风吹过,忽然有些后悔出来。
由着她问又如何?
可他不敢,谎言多了,人便力不从心。
之后的日子,果真如沈拭所说,方泽兰与秦氏都很安分,再没有提正名一事。
沈拭不时到她院中坐坐,俩人相敬如宾,似乎与从前一般无二。
王府花宴转眼而至,前一日,姜令仪叫来沈荟,叮嘱各项礼节。
时隔多日,沈荟再踏进这座院子,心中充满忐忑。
进门便听姜令仪指着一个女使道:“唉,那花不扔,就放那里!”
沈荟顺着望过去,不由惊讶,“嫂嫂,那花都干了,怎么不换束新的?”
姜令仪道:“不觉得别有一番意趣吗?”
沈荟又看一眼,还是不太懂,硬着头皮跟着附和,“也是!还挺……别出心裁!”心道:自己果然镶了金边也不像菩萨,光秃秃的干枝哪有鲜花好看!
“来,坐。”姜令仪如寻常一般招呼人坐下,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她正在窗下看书,旁边小几上亦有一只红梅插瓶,这一束花开极妍,极具生机。
沈荟一瞧,顿时便入了眼,耿直赞了句,“这瓶好!”
“好在何处?”姜令仪放下书。
“开的热闹!”沈荟不还意思的笑笑,“嫂嫂我是个俗人,那些诗呀、词呀便是背会了,也不是我的,根本就不听我调遣。”
“你呀!”姜令仪险些被她逗笑,强压了一会儿才道:“明日你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在。”沈荟理所当然。
姜令仪摇了摇头,头上发钗跟着轻轻摇曳,在日光下发出细碎洁净的微光,一如她这个人。
沈荟忽然问:“嫂嫂,你还肯原谅我?”
姜令仪道:“那倒没有!只不过你哥哥求了我,我忠人之事罢了。”
沈荟脸色一白,听姜令仪又道,“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沈荟听得一愣,不太明白。
“明日去赴宴的夫人太多了!”姜令仪自己也才成亲不久,心理上还没从姑娘家的时候转变过来,有些话她不大问的出口。
但有些话不问,又怕日后来不及。
沈荟见她面露为难,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嫂嫂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我都没事儿。”
这么一会儿,姜令仪心里已经转了十八道弯,她尽量委婉的问:“之前我也带你去过几次小晏,你可有觉得不错的?”
话落,便轮到沈荟窘迫了,她面色白了又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听嫂嫂的。”
“你这样一推,真叫我为难。”姜令仪措了措辞道:“这样跟你说吧,你的主我做不了,可能也别一味的等着你母亲和哥哥拿主意。”
沈荟听得一头雾水。
姜令仪,转了转腊梅插瓶,问她,“可有觉得满意的?”
沈荟看过去,懵懂道:“都不错!”
姜令仪叹了声,指着矮处旁逸斜出的一枝似有话要说,顿了会儿,到底没说出来,“算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歇一晚,明日跟着我,边走边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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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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