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四年,肇秋
中元以来,山色由青转黛,雨势也淅沥了半月。远望去,整座西京凝成了一幅水墨画卷。
而去崇福寺不远的公主府中仍是一片姹紫嫣红、流水庭园。
小别胜新婚,小夫妻昨儿个折腾至近四更天才睡下,这一觉醒,便到了辰半。
溶溶拥被坐起,被衾滑落,露出柔弱无骨的半片肩头,雪肤上,还留有沈郎趣兴上头吮出的点点红梅。瞥见这美景,沈郎眸光一黯,自身后拥了上来——
“什么晦气东西,快拿去烧了!”
看到这儿,原本趴在美人榻上歇晌的萧盈一骨碌坐起,避之不及地将手里话本丢出了老远。
棠梨闻声赶来,打帘一看,不由得捂嘴一笑:“殿下昨夜便被这话本子败了胃,说要请桃木镇邪,怎地今儿又看起来啦?”
披香殿内,光影柔顺。
西窗下置一方缠枝牡丹的白瓷薰炉,烟气袅袅如篆。
嵌了明瓦的梅花棂窗漏下阳光,将凿花碧砖照得亮堂。
因是家居,萧盈只穿一件轻罗襦裙,裙摆逶迤,铺作东方之既白,衬得肌肤脂玉似的。
有细碎光影透过窗棂、透过青烟,最终落在她身上,烙下瓣瓣梅花。
她的眉眼却没多少寒梅的冷傲,而是明艳如海棠,秾丽夺目。
尤其一双明光烁亮的眸子,眼头舒展尖尖,眼尾不描而勾,猫不似猫,狐不似狐,因着少年眼神尚且清亮,娇媚不足,娇憨有余。流盼宛转间,仿佛含了山光水色在里头,实在引人注目。
眼下,这双眸子里含的不是秋水远山,而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她抚着胸口定了定神,气闷道:“……还不是怪阿翎?”
棠梨便懂了。
原是这《梨花月》中的女主人公溶溶恰与她家殿下的小字重了名,顾小娘子又曾戏言,“若遇上同名同姓的话本人物,可千万要记牢情节,不然哪天睡醒起来发现到了话本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
故而,一向不怎么爱看话本的殿下才令人将这书买了回来。
棠梨收好那话本,在榻边坐下,为萧盈掖了掖腿毯,笑道:“世人同名同姓的可太多了,顾小娘子随口一句戏言,殿下怎么还当真呢?这要被顾小娘子晓得了,指定笑得打跌,殿下又得恼上好一阵儿。”
萧盈反过味来,懊恼道:“可不许同她说啊!”
这种丢脸的事,势必是不能叫人瞧了热闹的。
但说老实话,风月圣手的文笔倒很不错,无愧是大梁朝最出名的话本写手。
萧盈又恶心,又忍不住往下看。
便如此反复拿起丢下,几天过去,竟也将这本《梨花月》看进了十之七八。
越看,越觉得不大对劲。
虽书中将都城化作了西京,又将朝代隐去,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说的分明正是长安,正是本朝年间事。
而那对性情差了天涯海角的主人公,更是眼熟得不像话。
公主叫溶溶也就罢了,竟也住修祥坊宅子?竟也自幼被娇惯得一身臭脾气,眼里容不得丑东西?
驸马姓沈也就罢了,竟也是樱桃宴合了公主眼缘?竟也寒门出身,一副冷情寡淡的性子?
萧盈一口气憋住。
她活见鬼了不成?
萧盈不信神佛,也便无所谓鬼怪,相比起来,更怀疑这风月圣手是自己认识的人。
若换成什么《列女传》、《才女集》,她倒很乐意为他们所写一写,留下最满意的画像在上头,让后世人都瞻仰她的美貌才德。
只这话本也太歹毒了些。
莫不是哪个看她不惯的皇姊?又或是曾经被她挑剔嫌弃过的世家纨绔,故意写下这话本来报复她?
萧盈皱眉吩咐着:“去查查这风月圣手。”
下人办事利索,不几日便来回禀,道今日是《梨花月》下卷交稿期限,他们的人埋伏在书肆后巷,一举便将风月圣手逮着了。
什么人这般大胆,连帝后最疼爱的幺女都敢臆造,事关名誉,萧盈必是要亲自审一审的。幂篱一遮,便带着侍女们出了门。
哪知对方既非皇亲,也不是士族。
隔着马车,那老叟不知自己惹怒了哪方贵人,一味地磕头谢罪。
棠梨问:“殿下要如何处置这老丈?”
萧盈本来靠在车壁上,唇线抿得紧紧,闻言,“嗤”了一声。
她冷声道:“一个二个……被人耍了都不知!”
棠梨恭敬地等待她示下。
萧盈面无表情:“那风月圣手言辞不说多美,至少能看出是饱读之士,绝非庶族,且行文缱绻,极尽冶艳……”
她有些尴尬地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可打听过,如今士人与书肆合刊著书,分成几何?”
“殿下是觉得,这老叟一穷二白……”
棠梨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必是那风月圣手自知理亏,畏惧殿下慧智,才使旁人伪装混淆,李代桃僵!”
萧盈哼了哼,这才挥挥手,令人放开老叟:“我问你,这话册上卷也是你给书肆掌柜的?”
老叟只听得马车内响起一道清灵女声,颇是年轻,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
他惶恐伏首:“小、小的不明白贵人说的什么。”
萧盈于是又问:“今日谁使唤的你来?”
老叟犹疑片刻,没立刻作答。
萧盈轻拧眉头。
棠梨使了个眼色,另一侍女银朱出面喝道:“若老实交代,我家女郎且不治你的罪,如今还不尽言,可是想尝板子?!”
银朱年小泼辣,脾气也颇承了几分萧盈的直截了当。
老叟吓没了顾虑,求饶道:“贵人息怒!贵人息怒!……非是小的不说,实……实是小老儿也不知那人身份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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