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睢乘坐的马车逐渐远去,沈枢遥遥望去,看着马车越来越小,直至成为模糊的一点,最后消失在街巷。
沈枢转身发出一声长叹,眉心蹙了蹙,露出一丝苦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这样当真是对她好么?”
樊封闭了闭眼睛,站在沈枢身旁,伸出右手按了按他的左肩,“师兄,林师妹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了,我们……”
沈枢转头道:“我知道,我们与师妹自幼一起长大,又如何不知她的脾性?只希望……只希望陛下能念着过去的情分待师妹好吧。”
樊封想了想,开口道:“可是皇上对林师妹不止是青梅竹马的兄妹之谊……”
沈枢将目光投向天际,淡淡回应道:“你要知道……你也知道,皇室中人的真心向来是最不要紧的。皇上心中不是不知道,师妹自己心里也明白,但是世上唯‘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他倏尔摇头笑了笑,一边转身缓缓迈步往府里走去一边说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回书房吧,去江南的事情还需要去打点。”
在十分假装、十分皇权之中,又有几分是真心呢?天家父子罔顾人伦,天家兄弟姐妹不谈情分,为了皇权、为了利益始终都是权谋手腕在前殊死搏杀、两败俱伤,在背后流露出来的皇室真情又能有几分?
沈枢和樊封走进信平侯府的大门后,沈枢举起右手示意关门后便往通向后院的回廊走。司阍们慢慢将府门阖上,直至府门正式阖上的那一刻,沈枢才转身看了一眼府门,唇角微动,却未发一言,又转回身踏碎回廊上还没被打扫干净的雪花往书房走去。而此刻寒风凛冽,庭院中梅花树枝丫上的几朵白梅被风吹落落在回廊中和雪地上。
在这滚滚洪流、滚滚红尘之中,每个人的命运都微末如尘,是天命难违亦或是人定胜天,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几日后,沈枢带着从沈卫中挑选出来的几人趁着清晨来到信平侯府外步上前往江南的马车。
沈澜和晏无萧在雪色和晨曦中踏步而来,沈澜神色紧张,眉心微皱,却也只是对沈枢说出一句:“阿兄,一路保重。到了江南记得给我写信。”
沈枢神色平淡,从容一笑,而后掀开车帘回答道:“会的,外头寒冷,你们都回去吧。”
沈澜披着雪色狐裘,和晏无萧伫立在府门外,目送着沈枢的马车远去。
沈枢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自从他出了燕都城后,沈卫中武功最为高强的沈刃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笃笃”敲响了马车车舆的门框。
沈枢掀开车帘的一角,沈刃惜字如金地留下了几言,并做出了抹脖子的手势,“主子,我们被跟了,要不要……”
“跟着我们的有几人?是敌是友?”
沈刃在心里估摸着人数,然后应答道:“从我们出了燕都城后,属下便发现有两队人马跟在我们后头,现在……现在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但是目前还有一位武功恐怕在属下我等之上的人跟着我们,请恕属下暂时还未摸清敌友。不过几方目前均是按兵不动,暂时还没有对我们动手的企图。”
沈枢敛下目光,眸光微沉,却又嗤笑一声:“他们就这么想取我这条命?”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压低声音对沈刃道:“先别轻举妄动,他们人数太多,我们就算拼死冲出去,也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依你们所看,走官道去往江南最快需要几日?”
“若是路上不停歇的话,最快也得三五日。”
沈枢沉思片刻,让沈刃附耳过来道:“不必着急,目前先走官道过去,后头看路上情况如何,视情况而定。”
沈刃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沈枢则放下帘子,倚坐在车舆中闭目养神。
沈澜在自己的房内忧虑地来回踱步,晏无萧在桌上动作游刃有余地烹水煮茶。
晏无萧:“阿清,不必太过忧虑了。沈大哥敢去那便说明他什么都打点好了。”
沈澜听后走到椅子旁,在椅子上坐下,回答道:“我自然知晓阿兄他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可……可是人总是会有想不到的地方,我们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会先来。”
晏无萧将斟好到七分满的茶盏递给她,轻声宽慰道:“阿清,你该知道的。走上这条路的人会有多危险,我们跟沈大哥可能也是殊途同归的。”
沈澜接过茶盏,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只是在阿兄出发前几日,我写了封信给了穆怀偃穆大哥,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够赶上阿兄。”
晏无萧动作一顿,疑惑地反问道:“穆怀偃?他不是青云台故人么?他不是一向来不掺和这些事情么?他同意出山了?”
沈澜举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是,他前日寄过来的信上只用一张信纸写了一个大大的‘可’字。”晏无萧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沈澜抬眸看向他继续接着说,打断了他的话:“拙卿你也知道,穆大哥是青云台故人也好,不是青云台故人也罢。有些事情无需去争什么本心什么想法,只要结果是好的,是我们所想的所求的,便是有所得了。”
晏无萧松开眉心笑了笑,捏起茶盏饮了一口后,回答道:“阿清说的极是。”
祝庚在乾清宫中批着折子,用朱笔在折子上进行批复。
曹吉安恰好在这时走进来回禀祝庚吩咐的事。
祝庚搁下朱笔,抬头看向他,“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曹吉安跪下来回答道:“回禀陛下,信平侯已经出了燕都城了。只是……”
“只是什么?”
曹吉安隐下惶恐的情绪,接着回答道:“只是自从信平侯出了燕都城后,侯爷他的马车后头缀着不少人。陛下,我们用不用……”
祝庚拿起折子仔细翻阅,“不必,他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只需向朕禀报他到哪便可,其余细节不必禀报了。”
祝庚又打开了一本新的奏折,看到写在上方的姓名,怔愣了半瞬,目光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停顿了良久。
林文睢,林文睢。
祝庚都忘了有多久没见过她了,有多久没听过看过这个名字了。
写下林文睢的名字笔迹,笔触清秀,与前面的笔迹完全不同。
祝庚翻看了递上这本奏折的人——沈枢、林玵,笔迹隽永却各有风骨,只是“林玵”二字在落笔时有些许不稳当。
祝庚心中默问却已有八分肯定:是她自己求来的么?
祝庚又将这本奏折搁置一旁,拿出新的宣纸,沾染墨色毫不犹豫地落笔,纸上只写着三个字:“林文睢”。他等到纸上的字迹风干后,然后默默地将这张纸夹在他近日来时常翻阅的书中。
曹吉安睨着祝庚流露出来的一丝情绪,只敢在心中猜测,却不敢说出口:此次入宫之人是包括林姑娘?
此时,林玵唤了林文睢来书房下棋手谈问话,两人默默无言地坐在对方面前对弈。
一局毕,林玵看着棋盘的局势叹了口气:“睢儿得到你所求的了么?这就是你所求的么?”
林文睢怔忪一瞬,她知道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父亲的,她郑重其事地向林玵拱袖回答道:“女儿多谢父亲成全。”
林玵闭了闭眼睛,缓声咳嗽道:“你长大了,想去做什么便去吧,若是有日累了,就写封信送到府中,林府始终是你的后盾。想必你沈师兄也给你留了后手吧?”
林文睢顿首:“多谢父亲,是女儿让父亲和师兄受累了。”
林玵撑着身子站起身,微微凝眉,“我老了,你们都长大了,这天下终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既然是你师兄留给你的后手,那他和你心里必定有所打算了。今晚我让你叶叔送给你宫内可用之人的名册,你自行斟酌,好好利用,平安就好。”
“是,女儿谨记在心。”
林玵将自己珍藏在书房中的琴用琴包装起来,递给林文睢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回去吧,嘉福寺清幽,这几日找个时间去一趟嘉福寺替我给你母亲点盏往生灯,就如之前一样,不日后便等着圣旨下达准备进宫。”
林文睢抱着琴艰难地行了一礼拜别林玵:“多谢父亲赠琴,女儿这便走了,还请父亲保重。”
林玵背过身负手而立,不再看她只是向她摆了摆手作为回应,却不再多言。
林文睢抱着琴走出房门,只在内侍将房门缓缓阖上时,久久地凝视着林玵的背影,直至房门完全阖上。她脚步往前轻移,在手即将触上房门时却又往后退了几步,吩咐门口的几个内侍道:“你们照看好父亲。”
几个内侍互相对视,又纷纷向林文睢施了一礼应答道:“是。”
而后,林文睢颔首朝着房门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款步走上通向自己房中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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