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姒面上顺着她应下,心中却暗笑:你骂的是顾濯缨,和他顾洮又有什么关系。
袁宁荔却还没解气,口中继续嘟嘟囔囔不住地念叨着顾家的不是,林榆姒默默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一边拉着她缓缓前行。甫穿过一道月洞门,足尖正踏上游廊,却见那庭院里的垂丝海棠后忽蹿出个人影来,将她二人唬了一跳。
二人都下意识抓紧了对方,却见那人毫不避讳地三两步上前,直直对着袁宁荔而来,还自以为风流地摇了摇折扇:
“是袁小姐吧?”
林榆姒忙将袁宁荔向自己身后拉了拉,冷眼打量了他片刻,只见那人身着天青襕衫,腰系白玉鞓带,眉目的轮廓却有些熟悉,倒似是在哪儿曾见过一般。
她正沉心在记忆中搜寻着,却听身侧的袁宁荔见了声礼:“见过吴王殿下。”
吴王?
林榆姒终于忆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这人和宫中那位陛下倒确有五六分像。
既知了他的身份,她便也跟着行了个礼,可这位吴王半个正眼也未给他,复又向前挪了半步,笑道:“袁小姐可是想逛逛这园子,我对这里熟悉些,也不知你想看什么景?赏花还是游湖?”
林榆姒见她微蹙着眉,面色明显不喜,遂轻笑了声替她挡下:“殿下,臣女们擅自离席已是不妥,这便要归席了。”
吴王这才将目光斜斜扫向她,神色倨傲道:“这位夫人是...?”
“回殿下,家父乃是礼部林尚书。”林榆姒决定还是得搬出这位二品大员的爹,只要这位王爷还没完全疯,就总得顾及一二。
吴王闻言微眯了眯眼,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哦,所以你就是被父皇指到顾家去的那个?”
林榆姒自动忽略他话中的轻蔑,垂头应下,“是,臣妇的夫家确是顾氏。”
吴王哂笑了声,半叹半讽道:“顾濯缨那小子倒是好福气。”
袁宁荔本就不耐与他周旋,听了他这话更是怒从心起,拉着林榆姒后撤了半步,语气也多了几分生硬:“殿下,臣女告退。”
“哎?袁小姐急什么?”吴王伸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扇子拦在了她身前,一副不肯轻易放人的架势。
林榆姒蹙眉,这人什么毛病,就算是搭讪也太没品了,何况还自恃身份有别对方不好反抗,却硬要逼着别人奉承他,完全就是强盗行径嘛。
她默默在心中记下:吴王,不行。
“殿下恕罪,袁妹妹身子弱受不得暑气,我还是先带她回去比较妥当。”
吴王却厚着脸皮一派坦然道:“顾夫人若是着急自可先行归席,本王带袁小姐去避暑,顾夫人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榆姒闻言不由握紧了双拳,深吸了口气正欲反驳,却听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
“二皇兄。”
吴王身形一滞,忙将挡在袁宁荔身前的折扇收回,回身敛起神色道:“...平音?你怎么来了?”
平音郡主莲步轻移,恰好立在他和林袁二人之间,淡淡回了句,“逛园子,不行吗?”
“自然可以,你哪里去不得?”吴王干笑了两声,又避开视线摸了摸鼻子,“那你继续逛吧,我先去找皇兄了。”
“二皇兄慢走。”平音郡主对着他的背影回道,语气平静无波。
待吴王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林袁二人相视一眼,遂对着身前的少女齐齐福身道:“多谢郡主。”
“也不用谢我,”平音郡主文知棋旋身看向林榆姒,“顾夫人,我本就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林榆姒微愣,随即笑问道,“不知郡主有何指教?”
文知棋目光微转,扫向一旁的袁宁荔,“有些私事,还请这位小姐先回避一下。”
袁宁荔却生出几分难掩的担心,脚下迟迟未能迈开半步,直到林榆姒以目光安抚示意无事,这才不情愿地应道:“那...臣女先去那边儿看看芭蕉。”
她向沿着粉墙走了十几步,远远地躲在芭蕉树下,是能看见人影,却听不清说话的距离。
文知棋缓缓收回目光,随即开门见山道:“顾夫人,我今日趁着这个机会,便是想要和你说清楚,我和顾大人之间并无任何私情,坊间所传皆是无稽之谈,我也不想因此扰了你们的清净。”
林榆姒没料到她竟如此直接,却也不能确定她这究竟是肺腑之言,抑或是权宜之计,只能囫囵应下:“谢郡主提点。”
“还有...”文知棋这回却似有些犹疑。
“郡主请讲。”
“因我不便传信,还要烦请顾夫人和顾大人说一声,过往之约就此作废。”文知棋说这话时神色淡淡,语调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林榆姒心下微惊,刚才还说没有私情呢,这会儿就又来了个过往之约?
可看她神情如此坦荡,倒也不像是来示威的样子。
她思虑再三,终咬咬牙问道:“郡主可否透露究竟是何约定?”
文知棋却口风甚严,只道:“夫人和顾大人说了,他自会知晓。”
是,顾大人自会知晓,但顾洮可是两眼一抹黑啊。
林榆姒虽好奇,但也明白确实不好再深究,便只能垂首应下,“是,我明白了。”
俱已交代完毕,文知棋本转身要走,却还是驻足轻叹了声,用仅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道:
“顾夫人,我知晓因我的缘故,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有些人话说得确实难听了些,但你也别放在心上,都是些人云亦云的蠢物罢了,不足为惧。我虽未与你结交,却也曾听闻过你的才名,看过你的诗句,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林榆姒闻言微怔,她这是在...宽慰自己?
她忽生出几分莫名的惭意,自己还在左右摇摆揣度她背后的意图,人家却已经如此高姿态地为自己着想,哎,活了二十来年还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通透呢。
林榆姒沉吟片刻,复笑道:“郡主,我婆母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你当真是个天底下顶好的姑娘。”
待文知棋离开后,袁宁荔忙迎上前,焦急问道:“怎么样,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林榆姒拣了句最无关紧要的回了,“她说看过我的诗。”
袁宁荔皱眉,忿忿道:“我就知道,咱们起诗社时总有人夹带着往外传,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长舌的,都传到她们那儿去了。”
林袁二人作为官员子女,和平音郡主为代表的宗室贵女,虽同在汴州内,却分属于两个圈子,平时也没什么过多交集,更不用说起社谈诗之类。但既然有圈子,就总有些边缘人物,不论出于讨好也罢、嫉妒也罢,悄悄地递些半虚半实的消息出去也是常有的事,故大家多少也能听到些对面的风声。
林榆姒笑着挽上她,“人家郡主夸我呢,又没说什么不好的。”
“当真?”
“当然,她今天可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下次她过生辰时可要好好备个谢礼。”
“也是,”袁宁荔点了点头,又有些后怕地轻叹了口气,“哎,下次在王府这种地方还是别乱跑了。”
林榆姒将她挽紧了些,轻问了句:“那个吴王...是想娶你当王妃?”
袁宁荔闻言一脸不屑,嗤了声道:“得了吧,我看他最想娶的人是我爷爷才对。”
林榆姒也大概猜到了这一点,永明帝虽迟迟未能立储,但既然没有储君,每个皇子便都有可能是储君,这位吴王估计也是想给自己拉拢势力,而袁老爷子位及右仆射,自然是他最理想的套磁对象。
她掩唇一笑,“放心,你爷爷可聪明着呢,才不会答应他。”
“那是,”袁宁荔看了眼四周,复凑在她耳边道,“我悄悄告诉你啊,我爷爷已经打算退隐了,过不了多久吴王肯定就会另寻别家的,所以我也不担心这事。”
林榆姒也笑道:“那正好,这个登徒浪子啊,半点儿也配不上你!”
待二人归席,席面却空了不少位置,已经有了将散的意思。姚睿正坐在袁夫人身边,见她俩携手归来,皆是一副无奈又嫌弃的神色:“你们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就去园子里转了转嘛。”林榆姒讨好地笑笑,复揽着她坐下。
姚睿却将她的手拍开,佯嗔道:“快回去吧,你婆母刚离开,脸色可不太好看呢。”
林榆姒暗笑,热脸一直往冷板凳上贴,能好看到哪儿去呢。
“好,那就我先回了。”她同袁宁荔眨了眨眼,又和袁夫人告了礼,这才转身离去。
待出了王府,她甫一登上马车,掀起车帘便见刘书槿坐在正当中,一对儿冷眼直直扫来,没好气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林榆姒也没立刻搭话,待坐稳方才笑回说:“母亲这话好笑,我和袁小姐坐在一处,您也见着了,我们本就是旧识,便相约着出去转了转,也没什么不妥啊。”
刘书槿冷笑了声,“呵,一开始说得倒好听,可我遣人去寻你时,你竟不在位上,当时可是颍北郡王妃点名要见,你可真是给我长脸。”
“我如何能给母亲长脸呢?”林榆姒不阴不阳地顶了回去,“只怕我得坐到王妃身边,您才会觉得长脸呢。”
刘书槿皱眉,“你胡说什么,郡主的位置也是你能肖想的?”
“郡主的位置与我何干,但母亲倒是肖想得不少呢。”
林榆姒斜倚在车壁上觑着她,唇边讥笑半点未加掩饰,“如何?宗亲桌上的菜就当真好吃些?”
准备以德服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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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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