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打头的第一天,很平常,和大多数日子没什么两样。
二十岁之后,他没有再刻意庆祝过生日。
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不记得这天是自己的生日,只有惦记着他的几个长辈还记得。
清晨起床,照例洗漱,下巴上冒出了青茬,打上泡沫刮干净。
工作微信收到了成百上千条祝贺新年的消息,连个简单的回复也没有,沈平仲只在公司群里发了红包。
大家乐呵呵地收下,后面跟上一连串的彩虹屁。
公司里只有陈助理知道他的生日,但似乎是经过了一系列的考量,基于他这位老板的性格,只在单聊的界面发送了生日祝福。
换上可以待客的衣服,沈平仲站在衣柜门前,眼睛看向窗边的书桌,上面放着那只钢笔。
大概是有家庭氛围的熏陶,她这支笔选得很好,灌了墨,写起来很顺滑,重量也很趁手。
思考过后,沈平仲走到书桌旁,将钢笔仔仔细细收回盒子,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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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逢山匆匆赶过来,沈平仲给他开了门。
他朝沈平仲点头,就站在门口等着接过姜婵手里的文件。
“向秘书。”姜婵将文件递给他。
能让向秘书跑一趟,看来这文件的确很重要。
东西回到手上,上面的密封条纹丝未动,向逢山紧绷的表情缓解一些,他大松一口气。
视线从手上沉甸甸的档案袋里移开,他才注意到姜婵难看的脸色,知道自己的举动冒犯。
或许他也以为这位大小姐会不小心把文件拆开,毕竟他不是没听说过这种意外,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眼下他急着将东西送回,不能耽搁太久。
焦急的眉眼透露出他的愧疚,姜婵看着他肩上湿透的水渍,没有计较这些。
向逢山拿着文件匆匆往回赶。
“向逢山不是有意的。”沈平仲简单判断,语气温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除了对数字的敏锐,还能如此准确地把握身边人的情绪。
可能他一直有这种能力,只是许多事都不需要他调动这项技能。
在他眼里,玩弄人的情绪是件费功夫的事,其他人不值得他这样做。
只有姜婵,他不需要强加注意,也能轻松捕获她的情绪走向。
其实她不知道,她才是这场较量的主导者。
就那么一瞬间的情绪,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姜婵不甚在意。
她一向对向逢山态度不好,在向逢山视角里,自己的形象的确不太好,但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毕竟她是真的对父亲的工作不感兴趣。
就向逢山松的那一口气,估计他是忧心了一路,生怕自己顺手撕了密封条。
“我知道。”
手里搓着大衣口袋上的装饰毛球,姜婵气消了不少。
她转身往里走,沈平仲站在门边,手扶着把手,铁把手冰一样的刺骨,从他的手心往上爬。
“闷闷。”他叫住她,“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姜婵停下脚步,眨了下眼,一脸无辜:“什么?”
他在心里叹气,眼里汹涌的情绪凝固,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我回去了。”
姜婵朝他点头,看着他往外走,出声叫住他:“阿仲叔。”
她停顿,继续说:“生日快乐。”
失落的情绪溢满胸腔,眉眼却很柔和,沈平仲笑着:“谢谢。”
然后将门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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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下祭完祖回来,姜成宗又离了家,家里的祖孙俩习以为常。
寒假无事可做,姜婵就捡起笔,安安心心陪爷爷练字。
凝心静气,练字是最好的,姜婵深有体会。
具体在欲盖弥彰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或者说她很清楚,只是不敢面对。
明明是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年轻人,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暮气沉沉。
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她会直截了当地拒绝,省下后面的许多事。
可这人偏偏是从小爱护她的阿仲叔,虽然两人的年龄差距也并不太大,不至于有多大的代沟,但还是让她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
其实她阿仲叔也不是多难沟通的人,很多时候她都能看见沈平仲身上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比如,他对待下属还算体贴,并不像那些人所想的不近人情,他总是面冷心热,会默默替别人扫尾。
还有就是,他的嘴唇很软。
墨水滴在纸面上,两小时的功夫毁于一旦。
“你有心事。”姜语潮头也不抬,落下字的最后一笔,“心不静,手里的笔就不听话。”
“你不要想着在这儿陪我,出去做你该做的事。”
这副字不算差,毕竟是从小的基本功,练上一会儿就能捡起来。
看着上面那一点污点,真是可惜了。
将毛笔挂在笔架上,就等墨水干透后收纸,姜婵不急不躁地回复:“爷爷,我又没什么事要做,陪你写写字不是挺好的吗?”
“真的没什么事做吗?”姜语潮走过来,看孙女的字,“我看你这一笔一划都很急躁,分明是有急事要解决。”
姜婵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字,然后抬起头看着爷爷:“爷爷,您这德高望重的,可不能乱讲话。”
朗声大笑后,姜语潮收好孙女的字,他忙着手上的动作:“有什么要做的事,就赶紧去做。”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知道人生一世,有很多要紧事,要做就即刻去做,不要到老了,给自己攒太多的遗憾。”
姜婵听得似懂非懂,思考了一上午,等到似乎就要想明白的时候,自己已经换了身装扮,坐在了程家元宵宴的亭子里。
这是程家郊区的宅子,依山傍水而建,几棵树光秃秃的,有些萧条。
不过光从这庭院的布景来看,倒是挺有章法的。
这天儿冷搜的,程澈一身西装皮鞋,系着红色的领带,完全看不见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打眼看上去很稳重,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和杜小雨手上那枚是一对儿。
今天大家来吃的是他们的订婚宴。
这是小两口自己的主意,只请来身边亲密的朋友做个见证。
杜小雨穿得很漂亮,皮裙长袜,露出一截大腿,看着就冷。
章尧拿起手边的针织帽扣在姜婵脑袋上,又细致地整理她乌黑浓密的头发,发现比之前短上一截。
“你剪头发了?”
亮黄色的帽子更衬得她皮肤雪白,黑发披散,柔顺地垂下来,刚到胸口的长度,发尾有点小卷。
姜婵两只手踹在兜里,眼里带着不满:“我不冷。”
她在反抗章尧给她戴帽子的行为,只是懒得动手拿掉。
“有一种冷,叫姐妹觉得你冷。”梁越河手撑着脸,趴在亭子外围,姿势很娇俏。
章尧满眼嫌弃,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一点儿气度都没有。
手撑着身体一跳,梁越河翻身进来。
“有路不走,非得翻是吧。”宋乔南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姜婵有些惊讶。
“我怎么不能来,刚还和我许姨打了招呼。”
宋乔南坐在空着的椅子上,木椅发出吱吱的声响,好像就要承受不住重量。
他赶紧起身,检查这把椅子,余光里瞥见一双皮鞋:“这椅子怎么是坏的,你家怎么待客的。”
这无理取闹的样子看得人牙痒痒,程澈不想毁了这大好的日子,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
他叫佣人换把椅子过来,宋乔南没有坐下,而是又挑挑拣拣,一会儿一个不满意。
“宋乔南,岳阿姨没说要把女儿嫁给你吧,你做出这样子给谁看。”章尧一点儿不惯他,她冷着一张脸,伸手把那把椅子拉开,“你爱坐不坐。”
宋乔南冷笑一声,看了看在座的,发现没有一个人和他同仇敌忾,更加气愤。
他看着程澈,一字一句:“你也就配娶我不要的女人。”
话音未落,拳头狠狠落在宋乔南脸上。
一身软骨头的公子哥躺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程澈松了劲儿,眼底带着不屑,让人把宋乔南送走。
杜小雨笑着走进亭子,握着程澈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刚在一起没到两个月的情侣,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亭子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
“孩子们,快进屋吧,天快黑了,外面凉。”许婕站在门口叫他们。
姜婵和章尧跟在后面,转头就看见刚从大门进来的宋谨文和沈平仲。
差点和沈平仲对上视线,姜婵赶紧把头转回来。
“谨文叔都来了,看样子上次的事是真翻篇了。”梁越河缓下脚步等她们,小声凑过来。
“本来也没什么。”章尧一副知道内情的眼色,“宋家那气度,早就不当回事儿了。”
三人并行走进去,室内空气干燥,姜婵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那宋乔南这是干啥呢?”梁越河不解。
“基因突变了。”姜婵笃定。
要不然很难解释宋家怎么出了个这种货色。
梁越河忍俊不禁,看见宋谨文和沈平仲也进了屋,止住了话头。
注意到他们朝着杜程两家双亲的方向走过去,章尧才又压低了声音:“还能为啥,宋乔南真正想撒气的人,是陆家那位,和程澈没啥关系。”
按现在的趋势发展,陆尚多半比他爷爷要有出息,宋家当然没有必要去得罪他。
至于程家,早就开始往下落了,只是靠着祖辈积累的人脉和财力在撑着。宋乔南消息多灵通,别看他老干那些脏乱的勾当,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只是他没想打程澈真有这么狠,那一拳打的,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养不好了。
程家现在的样子,要是还不出个有能耐的,可能真要看不见未来了。
宋谨文看一眼身边这人,轻笑出声:“这怎么回事啊,见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小闷闷,亏得你这么关心她。”
接收到沈平仲没有情绪的视线,宋谨文收住笑,宽慰几句:“你呀,就是管太多,我就觉得慕致和挺好的。”
“年轻有为,人也不错。”
“咱做长辈的,适时松松手,再体贴不过了,你觉得呢?”
心脏真实地刺痛着,沈平仲侧头看着坐在梁越河身边的女孩,迈步跨过客厅。
“我问你话呢。”宋谨文追上去。
不到二十人的订婚宴,为表重视,还是办得有模有样。
婚书是姜语潮亲自写了送来的,两人在下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摁上手印。
两枚指纹交叠在一起,组合成一个不规范的爱心,右侧是至死不渝的誓言。
姜婵站在人堆里,笑着鼓掌。
她往后退两步,脑袋碰到男人的胸膛,一个坚硬的物品磕上去,有些疼。
姜婵摸着后脑仓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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