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暗了,路灯下雪光莹莹,都说雪天不冷,冷的是化雪天,但在这样的狂风下,体感温度骤然降下许多。
喻无水不怕冷,凡是鲜明的记忆都在大雪纷飞的冬季。
怀里的猫长着长长的绒毛,它还不满一岁,对于雪好奇得很,抬着脑袋用鼻尖去碰大朵的雪花,又被凉得撒娇。
相亲结束后,喻无水本想去吃顿火锅,却被这只名叫多肉的小猫蛊惑地不舍得离开,最终决定去买点材料自己做。
肉质紧实的丸子沾上调好的蘸料,一口下去,热乎乎,暖洋洋,烫得人只能一次次小心去咬弹牙的丸子,舌尖品尝到鱼肉的鲜甜和火锅的辣,咽下去,被风吹冷的五脏六腑全暖了。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幸福。
“多肉,自己下来走?”即便是锻炼得当的喻无水也承受不住两个胳膊的重量,胖乎乎的小猫快要抵得上左手那满满当当的食材,尤其它还不老实,动来动去,得花费全部精力去压制。
不顾小猫的反抗,喻无水强硬地给它带上项圈,牵引绳一拉,小猫不动了,赖在地上就是不走,一人一猫在路中央对峙。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你小时候就是这样,总是很心软。”
喻无水抬眼,身后的黑色汽车走下一个男人,一身黑,长款的大衣配着西装裤,连鞋底都是干净的。
喻无炎伸手欲接他拎着的东西,不料被躲开,眉毛极快地皱了一下,声音却包容地仿佛能容忍一切:“怎么不开车?”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喻无炎深深呼出一口气,白雾遮住了眼,一时竟看不清喻无水脸上的表情,但他猜得到,只会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又或者还不如陌生人。
他承认自己不喜欢这个弟弟,在母亲去世后那份不喜更是达到顶峰,但他以为,他们还是相依为命的家人。
“你打算一辈子不理哥哥了吗?”
喻无水的背影停了一瞬,嗓音又轻又凉:“我以为是你们早就不认我了。”
他没管喻无炎的回答,说完后轻轻瞪了眼依旧不动的小猫,谁知它脾气大的很,趁着喻无水放松手腕,一溜烟跑了。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他凉凉笑出声,抬步去抓猫。
从来没什么感情的人,何必现在惺惺作态。
不知不觉间他跟着多肉走进一条陌生的小路,没有路灯,只有莹莹雪光。
雪下的大了些,纷纷扬扬得很像小时候见过的那一场,那是他见过最大最漫长的一场雪。
他不常回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就没完没了,直到眼前出现一道长长的暗影才清醒。
他站在原地,看着一朵朵雪花落在躺着的人身上,离得有些远,朦胧之中他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被雪淋了一身,一睁开眼窗外是灰蓝的天,鼻尖满是烟气。
那时他想天真蓝。
“多肉,别多管闲事。”喻无水嘴上说着却已走上前,穿过这条小路应该能抵达小区。
周自珩眼睫紧闭,为何走到这里,又是怎么被一辆车剐蹭他已记不太清,倒下时满脑子都是那不知是不是幻想的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那些画面成真。
他穿的不多,不多时,身体开始发僵。
他的身体向来不好,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因为没及时得到治疗,成了个人尽皆知的病秧子。
稀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是如陷入梦境的熟悉嗓音。
周自珩抿起冰凉苍白的唇,心脏跳得快要死掉,半晌后他才睁开眼。
银白的发丝上落着几片雪,站着的人面容被暗色笼罩,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没有情绪。
周自珩声音沙哑:“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喻无水很擅长从细微之中察觉情绪,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像是被冻了很久,皮肤苍白,眼下有棕红色的暗影,偏偏看着自己的眼神暗沉如水,仿佛他们相识已久,又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需要我帮忙报警吗,或者叫个救护车?”
“不用了,谢谢。”开合的唇瓣许久也没有说出心底最为真切的想法。
“那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喻无水蹲下身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角,突然很感兴趣。
他对于弱小又强大的生物总是没有办法拒绝,就像捡来的这只小猫,明明被雨淋得瑟瑟发抖,依然冲他张开獠牙。
男人紧皱的眉宇舒展:“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几乎在说完的那一瞬,喻无水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周自珩能感受到他打量自己的目光,他曾经常被人打量,但不同于父亲继母的带着嘲讽,喻无水的眼神很纯粹,就只是在看他的长相。
周自珩从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他一向认为自己长得不讨人喜欢,和他的内心一样,是头会随时反咬的饿狼,眉心处的伤疤更是添了点狠意。
他开始担心喻无水会嫌弃,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长相,抓着喻无水衣角的手不自觉收紧,直到布料陷进了皮肉,他才猛然惊醒自己的动作早已暴露全部心思。
难耐的沉默后,喻无水终于缓缓开口:“好啊。”
僵硬的空气舒缓了。
“能站起来吗?”喻无水眯起眼旁观,并没有帮助的意思,这人手背上的伤有些严重,血迹已经干透,片状的红痕随着动作有一小半被衣袖遮住。
因为职业的原因,他总是下意识观察衣服的设计和面料,对于各大品牌的款式也了若指掌。
眼前人身上穿着的不论是版型还是面料都做到了极致,裁剪的线条能够在宽松舒适的基础上修饰身材,即便是身高体重相同的两个人,维度也不会完全相同,想让衣服眼前这样合身,只能定制。
最关键是这人很眼熟,他记得似乎是叫周自珩。
“抱歉,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喻无水扫了眼自己的衣角,他常穿白,污渍就格外明显。
他将地上的东西拎好,逃跑的小猫因幼时经历不敢跑太远,早乖乖等在路口,见喻无水一动,先一步带路回家。
“周先生,走吧。”喻无水故意道。
*
雪夜透着淡淡的蓝,窗前透出的一点暖光显得夜里没有那样寒凉。
这是喻无水在工作第三年买的房子,地段一般,胜在交通便利,即便如此,在付完首款后,他依旧过得窘迫,连装修都是工作室老板也就是闻馨出的钱,说是他的奖金。
打开门,木棉的香气清浅柔和。
喻无水拆开一双新的拖鞋,余光瞥见周自珩的双脚,黑色的皮鞋让他想起喻无炎脚上的那一双:“小了点,凑合穿吧。”
周自珩乖乖穿上,他的身形有些晃动,面色不是之前的苍白,反倒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周先生,你需要的帮助是去医院,而不是求我收留你。”喻无水已熟练地取下猫项圈,拎着食材进屋。
周先生……
第二次听见这个称呼了,不是错觉。
周自珩隐秘地打量四周,这个不大的房子装修风格和自己常住的地方截然不同,就像他鼻尖的木棉花香气,洁净温暖。
等到眼前终于没什么可看了,周自珩才放任自己去思考周先生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他认识自己吗,还是不仅仅只有自己在做梦。
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是因为厌恶吗。
嗓子的瘙痒让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大脑使用过度已经泛着疼,他熟悉自己这幅虚弱的身体:“有退烧药吗?”
喻无水已经开始准备火锅的底料,闻言指了个方向:“药箱里有,我家没有客房,你可以在沙发上睡一晚。”
“谢谢。”
浓香味很快布满整个餐桌,胃部被勾出一阵饥饿感,鲜绿色的蔬菜在冬天显得格外清爽,窗外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喻无水很久之后才想起,今天是冬至。
冬至似乎要吃饺子。
他将虾肉包进蔬菜中,形成一个圆滚滚的月牙形,一口塞进嘴巴,蔬菜脆嫩清甜,虾肉鲜甜。他满足地眯起眼,这怎么不算饺子呢?
火烧的大了,锅底传来咕噜咕噜声。
喻无水摸了摸吃饱的肚子,又给多肉的碗倒满猫粮,终于想起家里还有个捡来的男人。
客厅,那位周先生坐在沙发上,外套被褪下,似乎怕弄脏沙发,身下垫着件西装马甲,上身只穿着白衬衫,两眼紧闭已经睡着,浓黑的长眉凝在一起,整个人仿佛陷入梦魇。
喻无水刚准备走,忽然,坐着的人睁开双眼。
他们四目相对,可以看见彼此眼中的倒影。
他撇开眼,却听见那两片干燥的唇发出潮湿微哑的嗓音。
“阿无……”
“周先生,你说什么?”喻无水脊背的肌肉骤然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可很显然,周自珩已经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眼睛里只剩下他凑近的脸和落在自己鼻尖的银白发丝,又麻又痒。
他分不清这是真实世界还是新的幻觉,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想法,用指尖去碰那缕头发,用鼻子去捕捉他身上的味道。
距离越来越近,喻无水却不躲不避。
周自珩眼瞳闪烁,放弃般地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
接着,他就如在梦里那样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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