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太轻，像雪花落在鼻尖飞速融化。
喻无水还未反应过来话中的含义，就见眼前面孔骤然放大，可就这刹那之间，他竟然发现周自珩的喉间正中央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痣。
“啪！”
喻无水拂开凑过来的脸，但这动静，不能说是拂开，而是打开，那颗痣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周先生，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是不是不太礼貌。”喻无水扣住妄图侵犯他的人的领口，冷笑出声：“还是说周先生求我收留的目的就是这个？”
周自珩偏着头止不住地咳嗽，喉头的禁锢带来轻微的窒息，但很快，喻无水松开了手，氧气涌进肺部，余光中，他看见喻无水在轻轻旋转自己的手腕。
不得不说，那一巴掌让周自珩彻底清醒了。
鼻尖没有霜雪般的味道，有的只是自带氛围的火锅香味。
真实的，活生生的，不像梦里那么虚幻的人出现在眼前。
周自珩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下意识地说：“抱歉。”
他已竭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可即使这样，他的情绪在喻无水这里依旧暴露的一览无余。
苍白的皮肤上飞速浮上红色的巴掌印，立体的眉骨下一双暗沉沉的眼睛兴奋地亮起，简直病态到了极点。
这种极力忍耐也控制不住的情态一般会下意识让人觉得害怕。
喻无水却只是轻轻挑了下眉，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看不出周先生还是个受虐狂。”
周自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唇角的那一点弧度，他此刻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连这细微的观察都直白地展露出来。
喻无水恶趣味地拧起眉，冷哼：“周先生这好像不是道歉的态度。”
“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果然，眼前的男人一瞬间变得紧张，那颗小痣上下滚动，连脊背都变得挺直。
喻无水蹲下身，视线平齐，这能更好地观察人的情绪：“不如我们聊聊天，周先生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周自珩。
“我不记得和周先生见过面。”
“……”
“好吧，看来周先生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聊天。”喻无水叹口气，眼睛却不曾偏移。
离得这样近，近到他发觉周自珩的睫毛竟然很长，尤其是眼下，浓黑的像是眼线，也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听说过，周自珩幼时生了场大病，因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身体很差。
“你不想要我了吗？”长睫颤了两下，周自珩从唇间发出的声音也跟着轻颤，柔软的嗓音表明了在这场谈话中的退让。
喻无水眨眨眼：“这话会让人误会的，我们可从来没见过面。”
“你还在生我的气？”周自珩始终没有与他对视。
喻无水起身换了个姿势，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以至于周自珩只能跟着转身，等调整出舒服的姿势后，他才顺着说：“都没见过面，生哪门子的气？”
“我不该那么早向你提结婚。”周自珩像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
“……”
喻无水两腿交叠，指腹在唇边摩挲一下：“没错，这是第一点，我们现在谈结婚还太早了，不过还有呢？”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秒。
周自珩抬起眼，眉头半皱着不确定地问：“我不该现在才来找你？”
“这是第二点，还有呢？”喻无水煞有其事地点头。
“还有？”
喻无水见人编不出了，坐直身体，指着早就看见的桌上的水杯及药，声音柔情似水：“最重要的一点，你发烧了怎么能不吃药呢？”
“一次两粒，吃吧。”
周自珩看着他掌心的红色胶囊，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又或者喻无水只是单纯地在逗他玩。
退烧药带了点助眠的功效，不多时，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睡在沙发上可以吗？”喻无水倚在卧室门前偏头问。
不等周自珩说话，他就已经接上下一句，声音带着点戏谑，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当做是你犯那些错误的惩罚？”
房门关上了，周自珩却依旧看着那里，几秒后才缓缓收回视线，他低头看着手侧因递药而同那个人擦过的的部位，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被他密切关注的房门开了，喻无水抱着被子出现在他眼前。
周自珩猜测他刚洗过澡，身上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
白皙带着骨感的手忽然按在他额头，遮住了大半的视野。
“还没退烧，温度不高，睡一觉会好的。”
“嗯。”周自珩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喻无水挑起一边的眉：“委屈我们周先生了。”
“晚安。”
喻无水摆摆手，并不知道这句话被人记在心里反复回忆，然后兴奋地眼眶发红。
*
这个时间就睡觉不符合喻无水的作息，他裹在柔软的被子里，手机屏幕亮着光。
卧室不寻常得大，东西也异常得多，像是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装了进去，以确保即便不出卧室也可以保证全部需求。
这是他即便成年后也改不掉的习惯。
微信里闻馨转发给他一条视频，他点进去，被逗得笑个不停，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有趣的人，所以很喜欢看搞笑的东西，希望以此让自己变得有趣一些。
笑完之后，回复的消息还没打完，先跳出一条来电。
是陌生来电。
“阿无。”这么叫他的只有喻无炎。
喻无水换了个姿势，怀里的猫咪玩偶掉在地毯上：“谁告诉你我的号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喻无炎似乎喝了酒，声音多了点鼻音：“这几天家里在收拾东西，你的房间被他们打开了。”
兴许是因为那个有趣的视频，喻无水多了点耐心，没有直接挂断：“我还以为我的东西早就被你们扔出去了。”
自考上大学，喻无水再没回过家，也没联系过任何一个人，不过刚成年的少年只带走了简单的衣物，以及一只幼时母亲送给他的猫咪玩偶。
最艰难的时候他考虑过转专业甚至休学，直到妈妈生前托付的朋友来看他。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哥哥有没有试图联系自己，但很明显，喻无炎没有像今天这样寻找他。
“阿无，对不起，但哥哥……”喻无炎的呼吸变重了。
喻无水没耐心去听他的解释：“既然早就不联系了，以后也就当我们是陌生人好吗？”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弟弟的话，就别再找我了，妈妈也不会希望我们总是争吵。”
几息后，喻无炎说：“好。”
窗外又开始下雪，喻无水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下巴抵在柔软的玩偶上，眼睛因长时间睁着而开始酸涩，他眨了下眼，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睑。
“怎么都困成这样了。”他小声说了句，接着钻出被窝大口呼吸着。
渐渐地，呼吸变得绵长。
*
周自珩一夜没睡好，不过这是常态。
他感官灵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他曾以为绝对的宁静会睡得好一点，现在才知道，不行，他的心一点也不静。
他太怕这一切只是幻觉，是用疼痛也无法清醒的幻觉。
第一缕天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周自珩睁开清醒的双眼，被子从身上滑落，被他悄无声息地接住。
鼻尖凑近，从昨晚他就试图从上面找寻属于某个人的气味。
很可惜，昨晚没有，现在也没有。
冬天的太阳是冷色的，以至于瞧见喻无水的第一眼，他先被那冷白的肤色吸引，想去碰一碰，看看是不是像雪一样凉。
“早上好。”周自珩将字眼从唇边缓缓吐出：“阿无。”
光斑跳跃着出现在喻无水脸上，让他眼中的情绪也跳跃着捉摸不透：“早上好。”
“周先生今天有什么打算？”
他依旧**地打量周自珩的表情，直白地简直像是在观察马戏团里正在表演的小丑。
“你还没有原谅我吗？”周自珩嗓子发僵。
喻无水勾勾手，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周自珩上前，得到了一句夸奖：“这么听话。”
“还发烧吗？”喻无水问。
周自珩沉默着靠近，他小时候曾养过一条狗，它叫珍妮弗，每当它想从他手中得到些什么的时候，就会像这样乖乖地靠近，然后用抬起头，用黑色的双眼表达出自己的期盼。
“做什么？”喻无水反问，可眼中的戏谑分明代表着他读懂了。
周自珩苍白的皮肤泛起了潮红，耳尖发烫，生疏地恳求：“你摸摸还烫吗？”
“像昨晚一样。”又补充道。
他的语调生硬，第一次尝试说话的机器人也不过如此。
沙发上的人眼睛垂下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偏过头，似乎是因为不习惯，明明在梦里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
带着点凉的触感出现在他的额头，周自珩瞳孔收缩，臂膀处的袖箍或许该重新调整，鼓起的肌肉被它紧紧禁锢着：“还发烧吗？”
“周先生，你的体温正常。”喻无水收回手。
周自珩留恋地用额头去追寻，又克制地抬眼：“不是周先生。”
“那是什么？”喻无水轻笑。
“是男朋友，你之前只喊我阿珩。”周自珩的记忆里并没有他喊自己的片段。
“阿珩？”喻无水微微挑眉，微笑道：“可我现在只想喊你周先生，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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