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六宝的头不由自主地摇晃，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横砍一刀，又拿陈年旧线草草缝合。
不对。
不对的。
不是这样。
六宝不敢碰那个盒子，颤巍巍地转过头，嘴巴半张着，抖个不停。
“哥，别睡了……”
六宝双目空洞地爬过去，那双眼睛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动，无助，无措，无望，连眨眼都忘记了。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完全抬不起来，连探鼻息这般简单的动作，都耗时良久。
“哥……”六宝瞳孔倏地一缩，最后的眸光也被狂涌而出的泪水淹没。
怔了片刻，六宝猛地捂住脑袋，痴傻地向后挪蹭，然后“唰”地钻进被窝，嘴里不停重复着“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六宝声线极其不稳，越喊越崩溃，由安慰到劝说再到质问，同暴风雨中即将被连根拔起的茅草屋般摇摇欲坠，直到嗓子干哑得发不出一个音。
就这样静了许久，六宝啜泣着掀开被子，慢吞吞坐了起来，濡湿的头发混杂着汗水和泪水糊在脸上。
他直直地望着沈医，血丝满目，面如死灰。
他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突然，他瞥见沈医身旁那块带血的巾帕，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他将巾帕小心地捧在手中，刹那间，他明白了些什么。
大概是两年前，他总会看到哥喝药，也不知哥放了什么东西，那药闻起来竟香香的。他问哥这是什么药，他可不可以喝，哥并没有告诉他药名，而是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你永远都不需要喝。
原来，从那时起，哥就病了。
六宝只觉一阵恶心，跪在床上开始干呕，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一股莫大的无力感灭顶而来。
“哥！！！”
六宝声嘶力竭，抱着沈医痛哭流涕，阳光如刀般扎在他的身上，寂寞的屋子里，一切都变得毫无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六宝沉沉呼出一口气，冷静得出奇。
他僵硬地抬起头，眼窝深陷，红肿如桃核儿，嘴唇苍白而干瘪，与大病缠身之人没什么区别。
六宝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惨淡一笑。
他轻轻抚平沈医的衣裳，沙哑地开口道：“对不起……哥……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深知不会有人回应他，六宝乖乖地把床收拾好，坐到沈医旁边。
阳光过于刺眼，他又起身把窗户关上，然后拿着小木盒坐了回去。
“哥，你留给我的东西，我要看了。”
六宝笑着看了沈医一眼，将木盒打开，里面东西不多：一封信，一捆银票，还有一张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六宝视线再度模糊，又怕泪水滴在上面会晕染墨汁，急忙抬起胳膊把眼泪擦掉。
许是担心触景生情，字多难免牵挂，信中内容极尽简短。
六宝：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权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私吧。
和六宝在一起的这十二年，我很开心，是以前独自一人从没想过的开心，我从未幻想过自己还能再有家人，所以，谢谢你，我最爱的弟弟。
原本想着可以一起过年，可如今，连约定好的新衣裳也做不成了，是我失信，对不起，六宝。
六宝，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我想你一定会比哥做得还要好。
锅里煮了红薯粥，以后的日子，都要好好吃饭。
哥哥。
纸张悲怆地振动着，六宝夺门而出，直冲厨房。
锅盖还是热的，一掀开，红薯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六宝再也忍不住，泣涕如雨，哭得眼睛生疼，拿起勺子就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哥的存在。
粥不是很多，没一会儿就吃完了，热气腾腾间，六宝的眼里现出坚毅，他回屋和哥说了句“等我一下”，随后拿着银票匆匆离去。
白晃晃的光洒在田野上，照得庄稼格外翠绿，耳边风声沥沥，蝉鸣此起彼伏，六宝擦去额上的汗，加快了速度。
烈阳高悬，一个急如星火的人影从后山跑了下来。
六宝此时已经大汗淋漓，可他没有时间休息，朝着羊圈重重鞠了一躬，然后拉开栅栏。
“承蒙陪伴，我和哥要走了，你们也自由了，以后……以后也要好好吃饭。”
六宝又鞠了一躬，不舍地摸了摸小羊的脑袋，扭头进了木屋。
他安安静静地烧水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恍惚间，仿佛又听到哥的声音。
将包袱收拾好，六宝背起沈医，歉疚一笑：“对不起啊，哥，这次我没办法听你的话，也让我自私一次……唯这一次。”
走出去几十米，六宝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小屋，这个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十二年的家，渐渐在眼中模糊。
吸了下鼻子，六宝没再犹豫，继续朝后山走去。
一棵挺拔的松树下，赫然有一个大坑，坑里是六宝方才买回来的棺材，棺材很宽敞，宽敞到可以容纳两人。
六宝把沈医给他做的衣裳铺满棺材，小心翼翼地将沈医抱进去，轻柔地替他整理好衣袖和头发，那张冰冰凉凉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与生前一样，光是看着就令人心安。
接着，六宝把沈医喜欢的医书摆了进去，随后坐在他的旁边，把余下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地套在身上，再握着沈医的手躺下。
那张平安符，就锁在两人手心之间。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六宝满足地闭上眼睛。
“哥，明年鹿角再痛的话，就没有人给我上药了，我怕我会哭。”
“哥，原谅我，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哥，我带着你给我做的衣裳下去找你，这么明显，你肯定一眼就能看到我，所以，一定要等等我。”
“哥，如果有下一世的话，我还要找到你，不管是人还是妖，你都不要再吃苦了，我全都替你吃。”
“哥，遇见你真好，下一次，我一定一定，要保护好你。”
盖棺瞬间，坑内掠过一道碧芒，待光晕散尽，土地恢复如初，上面开满了二人生前种过的花，芳香清甜，沁人心脾。
但天空很快蒙上一层冷色，霎时，寒风骤起，松树的针叶凛凛作响，如怨如诉。
大雪落下，沉凝如画，天地间苍茫一色，纯洁无暇。
与此同时，京城传来喜讯：沈家的冤案，翻了。
前世篇完。
我写双死，我是坏人。[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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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前世篇·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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