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燃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恨意了,她母后有,后宫的那些女人都有,她自己也有过。
“月如,遇人不淑心生怨怼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谁伤害了你们,你们便去找谁报仇啊,是不是?”
“哼!俗话也说了,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那些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月如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欣慰,又坐下喝了杯茶。
风燃一时语塞,俗语什么话都有,怎么说都有理!
风燃心想,陆珩,你欠的债该还了!
“你说得对!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些人的性命与我无关,我是为了报仇去的。我的仇人好不容易来了坟城,若是让他跑了,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说的是哪一个?”月如深知想手刃仇人的执念会将一个人折磨到何种地步,有些心软。
“娶亲队伍的头儿,叫陆珩。他应该没住在客栈,我是今天跟踪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他的。”
“你们什么仇?”月如将信将疑地审视着风燃。
“他曾经说要娶我,为了自己的仕途推动和亲一事。我就是死在和亲的路上的,负责护送我的人也是他。是他,亲手将我送上了不归路。”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替他们说话?你莫要骗我。”
“我好歹是一国公主嘛,要脸的。我们这些人说话,不就爱讲些大道理。我那都是胡说八道的,根本不是我的真实想法,真的,我只想手刃仇人!”
月如还在犹豫。
风燃觉得希望就在眼前,“月如,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风燃继续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继续绑着我的手,只需要解开我脚上的绳子,我俩一起去看看。”
月如直勾勾地看着风燃:“那你可不能逃跑!”
“一定不跑。”风燃肯定地点头。
月如一解开风燃脚上的绳子,风燃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月如,快点!”
月如也顾不上说她说话不算话,只能匆忙跟上。
她俩来到胭脂家,从大门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若不是四周挂着红绸,风燃都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洞房在哪?”
月如也意识到不对劲,说:“跟我来!”
“哎呦!”
月如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风燃一个箭步过去,想用被捆住的双手撑一下月如,但她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张黑青色的脸死死瞪着两颗眼珠子,半边脸还被什么东西啃烂了。
“啊!”风燃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连忙把脚从躺在地上的男人的手上移开,“抱歉,抱歉。”
“快走吧,人都死了。”月如稳住身形。
地上还躺着一些老鼠的残肢和看不清形状的烂肉,风燃突然觉得夜里看得太清楚不见得是件好事。
洞房大开,门外站着一群人,房里房外一片寂静。
“让一让!”月如一嗓子显得格外有人气儿,硬生生喊出一条路来。
所有人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风燃和月如,好多熟悉的面孔,梧桐、清秋,还有半个月前一起吃过饭的。风燃身穿一身嫁衣,双手被捆,走进洞房。
陆珩身穿一身红装,将剑抵在一袭嫁衣的胭脂脖子上。有两个拔剑的男人护着他,地上还躺着四五个死状跟刚刚被踩到的那个一样的尸体。
别芳华站在他俩对面,担忧地看着胭脂。
月如鄙视地朝陆珩翻了个白眼就走到一旁,露出身后的风燃。
别芳华惊讶道:“风燃?”
“公主!”陆珩同时出声。
他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独独留下一双眼睛,深情地凝视着风燃。他从未想过这么快便能见到她,更让他失态的是她身上穿着三年前的嫁衣。他已经无法确定握住剑的那只手有没有颤抖,是低了还是高了,还是纹丝未动。
守在陆珩两边的男子看看陆珩又看看风燃,心里直犯嘀咕。他们从未进过宫,连皇帝都不认识,更别提公主了。
原本诡异的氛围,因为风燃的出现,变得更加诡异了。
洞房里的红烛只剩了一半,缓缓流下浅红的泪。新郎和新娘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现在又多出来一位被捆住的新娘,没人知道她来此的目的。
胭脂将陆珩的反应尽收眼底,有恃无恐地摆弄着自己鲜红的指甲,然后朝风燃挑了挑眉:“哟~又来抢亲哪?”
风燃自嘲地笑了笑:“不敢,我是被绑过来的。”说完,她举了举被捆住的双手,遮住脸的刹那瞥了一眼别芳华。
别芳华随即拔下头上一支银钗,用锋利的那头抵在风燃的脖子上,说了句:“别动。”
她果然懂她。
“住手!”陆珩紧了紧手中的剑,利刃擦过胭脂的脖子,划开一道冒着黑烟的口子。
风燃不动声色地观察陆珩手中的剑,她现在不确定是这把剑特殊,还是所有的武器都能伤到胭脂她们。
“嘶~”胭脂感觉到脖子上的灼烧之感,柳叶眉微蹙。
别芳华手里的银钗轻微用力,轻喝一声:“把剑放下!”
“你先放了公主。”
风燃却从陆珩有些不舍的眼神中看到了过往。三年前,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目送她登上和亲的马车的。
“陆珩,救我……”这句话,哪怕三年前风燃都没有说过。
“公主,她们根本就不是人。这群女鬼借美□□人,专门劫杀行商的男子,若是就此放过她们,后患无穷。”
风燃神色凄然地问:“陆珩,你会再一次选择牺牲我吗?”
陆珩心里的愧疚像一颗巨石越来越沉。
风燃继续说:“坟城不属于东乌,这里什么样子东乌国无权过问,你又何必与她们为敌呢?”
“坟城,上面势在必得。”陆珩坚定地说。这也是他翻身的机会。
“我父皇?他要一个偏远小城做什么?”
“公主就不要多问了。”陆珩不想谈及此事,“别大人,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公主?”
“一命换一命。你放了胭脂,我就放了你们的公主。”
陆珩说:“不行,我们四个人都要走。”
“一换四,你觉得可能吗?”
“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
别芳华打断他的话:“我们好几位姐妹魂飞魄散,可怜她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想如何?”陆珩不小心泄露了一丝不耐烦,他深知自己一个人逃出坟城的机会很渺茫。所以,他好不容易挟持了胭脂,可如今对方又多了一个筹码。
别芳华说:“放了胭脂,你身边的两个人或者我手里这位公主,你选一个和你一起逃命。只要你们能逃离坟城,我就放你们走。否则的话,今日来个鱼死网破,你们四个一个也跑不了。”
陆珩的手下说:“陆队正,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另一人说:“是啊,军令如山。”
风燃一言不发,像一个默默等待审判的犯人。
陆珩那种纠结不舍的眼神又出现了,风燃比陆珩自己还要早一步知道他的决定。
“公主,东乌国的长公主三年前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将你送回去。”陆珩又对别芳华说,“我选择我的兄弟们。”
“好。你先放了胭脂,我让你们从这里离开。”别芳华还不忘安慰似的轻轻拍了两下风燃的后背。
“不行,那我岂不是没有任何筹码。”
“陆队正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吗?要不——我先用公主换你手里的胭脂,你出了这个屋子再将这个人质还给我,如何?”别芳华眼里的笑意仿佛是在嘲讽陆珩。
“成交。我数三声,我们一起放人。”
“好。”别芳华爽快答应。
“三,二,一!”
胭脂和风燃同时被推出来,背对着身后的三个男人时,胭脂脸上担忧尽显。风燃却面色平静,只是在与胭脂错身的一刹那眼神闪烁。
陆珩期待地张开一只手臂,准备将风燃拥入怀中。
突然,寒光乍现,一把剑刺向风燃。
陆珩立刻推开风燃,抬剑挡住了刺向风燃的剑,朝手下怒吼:“你干什么?!”
风燃一个趔趄,又被推回了双方中间,她一身贵气,高雅端方地站在那里,丝毫不见人质的狼狈和被抛弃的尴尬。
出手之人激动地说:“陆队正,带着这个碍事的女人,我们更不可能逃出去。这些女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陆珩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
风燃转头看向陆珩,此时的陆珩也在看着她。风燃自然看懂了陆珩的意思,她又走向了别芳华。
那一刻,陆珩知道自己的内心将永无宁日。
别芳华带着风燃退到一旁,吩咐门口的人全都让开,陆珩三人背对着背谨慎地走到门外。
别芳华沉声说:“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们会全城搜捕。”
“快走!”三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里。
“江雪,跟上!一炷香之后再动手。”别芳华抬起头对着房梁说。
“是。”房顶上传来寒江雪的声音,一声瓦片响动后再无动静,看来已经追出去了。
别芳华解开风燃手上的绳子问:“你没事吧?”
“没事。”风燃揉了揉手上两圈红印子。
“真的没事吗?”别芳华认真地看着风燃的眼睛问道。
“嗯,没事。”风燃知道别芳华是在问她的心情。
别芳华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风燃见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自己,笑着说:“凭我的心,它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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