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运道

温造收到项元仲的回信已是半月后的事了。近日他轮值至庭前洒扫,倒是得了些运道。

四皇子赵澄素来喜好斗鸡投壶一类的消遣,便于正殿旁理了处园子,铺上松软的草垫,呼来三五宫人陪玩,成日下来,只听得众人的嬉笑与惊呼声,很是热闹。一日,温造拾着扫帚从园子旁路过,许是天意助他,竟叫他撞上赵澄正领人蹴鞠,这球踢来踢去也算快活,偏众人兴致上头未收住力度,那鞠球触壁回弹好死不死直往赵澄面上砸去,温造与他所处方位一致,见之忙纵身跃起,堪堪将那球挡下。

瞧见赵澄惊魂未定,面皮煞白,宫人始知自己犯了大错,一时惊惶无主,齐刷刷跪了大片。甄贵妃自殿中出来寻赵澄恰巧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她在一旁的亭子处坐下,将温造唤上前:“叫什么名字,年纪不大,身手还不错。”

温造恭谨行礼,道:“回娘娘,奴名陈富良,因自幼力大,便被武夫收着学了两天拳脚。”

甄贵妃道:“方才你也算护卫有功,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温造面上惶恐,直直跪下叩首:“殿下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奴能襄助殿下,已算得三生有幸,怎敢妄要恩赏?”

甄贵妃打量温造片刻,同甄嬷嬷相视一眼,笑道:“倒是个本分孩子。”

甄嬷嬷附于贵妃肩侧耳语几句,贵妃沉思又道:“既有功,自当赏罚分明。四殿下不日便去东宫听学,正缺个随侍,你既会些拳脚,人还算机敏,日后便跟在殿下身边吧。”

温造眸色微亮,状若大喜,复伏身,以头杵地道:“蒙娘娘抬爱,奴必尽心伺候,护殿下周全。”

至于那些犯错的宫人,赵澄想着都是他旧日的玩伴,便出言力保他们,说都是无心之举,况且如今也没甚大事,不若就此翻篇。甄贵妃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上下看了确保他无事,便应允了。

甄贵妃笑着拾起袖子给他擦了汗道:“瞧你疯玩得厉害,今个儿大字可写了?若再不补上,先生来了可又得说你了。”

见贵妃含着笑意板脸,赵澄也不免讪笑着挠挠头,凑上前道:“竟险些忘了功课了,那孩儿先回房了。若先生来了,母妃可得帮孩儿顶上一阵。”

瞧他撅嘴耍着无赖,贵妃不免嗔笑,点了他的额头道:“你个滑头,就你鬼精,去吧。”

见赵澄溜烟似的领着温造离开后,甄贵妃面色柔和,盈盈笑着,复看向地上跪着仍发颤不止的众人。见贵妃视线而至,众人原本落下的心随即悬起。

却见贵妃身侧的甄嬷嬷启唇道:“都起来吧。虽说殿下今儿没受伤,可你等毕竟看顾不力,理当受罚,且去劳役所静思己过吧。”

众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贺着甄贵妃的天恩。都道贵妃仁厚心善,果真不假。让皇子遇险,本以为此次不死也得脱层皮,没成想竟只需服些劳役便揭过了。众人捡回一条命,自是喜不自胜。

贵妃的掌事宫女银雪领众人下去时,还有人念叨着贵妃娘娘的仁慈,双掌合十向着菩萨诉说着贵妃的恩德,一路千恩万谢、涕零满面。

贵妃就着甄嬷嬷的手起身,这才嘱咐道:“澄儿心善,见不得血。此次便宽厚些,都留个全尸吧。”

甄嬷嬷躬身道:“是。”

再说赵阜,这些日子他均歇在东宫,由太子近身教授。夜以继日,勤学苦读,其进程自当突飞猛进,如今已是念到了《中庸》,五经类也读了几篇。

赵策直夸他道:“五弟真是冰雪聪明,若不是我亲自从头教学,怕也以为你藏了拙。”

赵阜笑道:“大哥过誉了,我平素虽在长乐宫无书可读,也常往四哥处跑,他先生教过的,我在角落也听了个囫囵,私下里也寻摸着练过。早先说目不识丁虽有些过,但肚里无甚墨水也确为实谈。全靠大哥真知灼见、诲人不倦,授学入木三分,才叫我有此等造化。”

赵策拍着他的肩膀,叹道:“真是苦了你了,连先生都得蹭老四的。”

赵阜摇头,手下却未停,道:“常人言,苦其心志、磨其筋骨,方成良才。圣贤之言,定有道理,大哥何至于为我痛心?我空乏其身,明现世之苦,自当勤学不怠,曾益其所不能。”

赵策看着熟宣上的大字,虽有歪斜,但仍力透纸背,刚劲有力,他浅浅笑道:“你如此想,大哥很是欣慰。”

又道:“明日太学启学,授课先生、各伴读也会相继入宫,你可准备充分了?”

赵阜顿了顿,忧思道:“同其他哥哥相比,我这点学识自是不够看的。无奈日程甚短,也只好暗中再下功夫了。”

赵策颔首道:“此次授学,除却你我兄弟几人,还有些官家子弟,你需得注意。首先,是丞相幼子杨建宁,此人虽未及弱冠,但才学斐然,早年便听得杨华妃夸赞过他这幼弟,道的是百伶百俐、聪慧过人,三岁通读《大学》,五岁已能诵出五经,且倒背如流、叫人称叹。十岁一篇策论名动京都,年仅十四便有了官身,但早年父皇忌惮杨家,便只给了个闲差,直到如今,方入宫伴读。既然杨丞相有意交好,将这心尖上的小儿子送入宫,你便多同他来往,增些感情,也有好处。”

“接着是户部尚书之子尹归帆,此人有些小才,但为人轻率、口舌尤利,早年在国子监因聚殴闹事,被赶回家中,这不风头过了又送到我这儿,跟塞祸害似的,”赵策失笑,“但户部尚书尹旬是我的人,这点还是得照看着。还有就是都御使次子司马玉良,这人倒有些孤傲,平素在国子监也是独来独往,性子僻冷,不爱与人亲近,但我需得到都御使支持,你若有闲便代我示好,不成也无碍。另外,还有都督同知之孙范英杰、衍圣公之孙孔睿、左布政使之子周玄……”

赵阜一一记下,认真道:“臣弟必不负大哥所托。”

赵策点头道:“如此,便劳你多费心了。”

接着,话头一转,问道:“五弟,你可知孤为何要设这太学?”

赵阜思量片刻仍不解其意,迷茫道:“还请大哥明示。”

赵策答道:“我本意在入国子监,掌天下文人命脉,父皇虽一时不允,但日子久了,父皇老去,就有变数。储君之责我不得不负,届时,我就算不提,那帮文官也会代我发声。可大哥思及你多年不易,父皇对母后毫无旧情,若我不寻个由头他断不会看长乐宫一眼,再则你先天不足,朝中毫无根基,只有与朝廷要员牵些线,多些交情,日后才有份量,才不会再叫人看轻。”

赵阜神色动容,忙起身叩伏赵策,感激道:“大哥之苦心,我今日方知。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真是无以言表,定铭感不忘……”

赵策弯腰挽他,笑道:“自家兄弟,何谈言谢?我提明此事,只是让你心中有个准备。近日朝中不甚太平,你我兄弟自当命同一体,劲儿向一处。纵使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也当一力破之……”

待赵阜感恩戴德,又是一阵真心表露后,才坐下捧书诵读。赵策满意地看了,这才转身离开。

赵策步出侧殿,悠然坐至亭下吹风,就着糕点,喝了两壶冷茶,这才舒道:“近日给这小子讲学,累到我夜不能寐,这腰背到这会儿还酸痛着呢。盼山,不若你来给我按按?”

庞盼山收了剑,快步上前,手掌落及赵策腰间,隔着衣服大力揉捏起来。

赵策受着力,发出一声喟叹:“就这,多按两下…舒服。”

庞盼山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掐住赵策腰际穴位,时而游走而上,复又探至窝处,双掌成拳,细细敲打,一阵淅沥。他道:“殿下可得顾重金体,不说这腰疾,属下瞧这额上也有细纹横出。”

赵策惊愕,瞬时跳起,扯住他的手,问道:“当真?孤竟真生了额纹?”

庞盼山细看了看,犹豫开口道:“是有一些。”

赵策如被雷击,抚着脸,咧开嘴似是要哭出来:“孤才这般年岁,怎么能老啊?”

庞盼山试探道:“许是殿下近日过于疲累,歇息会儿或能好转。不若属下向太子妃娘娘要两个养颜的方子,做了叫殿下服下?”

赵策一屁股跌于凳上,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又补充道:“记住,多要两个方子,换着服。”

庞盼山忍住笑意,朗声抱拳道:“谨遵殿下谕旨。”

赵策见庞盼山抿嘴发笑,不免咬了牙踢他一脚,恼怒斥道:“现在就去。”

庞盼山讪笑着匆匆退下,赵策复抚上额头,用指腹细细触摸额部皮肤纹路,神色颇有些困惑,喃喃道:“难道这些年当真忧思过度?父皇都老不得多少,我竟已老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三国:开局带领许褚投奔曹操

我的公公叫康熙

大秦:开局成为秦国国运

大明:永乐家的八岁熊孩子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河山永蔚
连载中余未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