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贵妃此时正卧于美人榻上,手执话本,读的起劲,殿中炉火正盛,一派暖意。贵妃翻着书,支起身子,不时被逗笑出声。掌事宫女银雪从殿外归来,冲甄嬷嬷耳语几句,甄嬷嬷了然,始才入殿。
“启禀娘娘,银雪已从内务府查清楚了。那陈富良身家的确清白,三代务农,平民之家,且与入宫画像对应一致,其生平履历均是无差。”甄嬷嬷道。
甄贵妃放下书,起身道:“如此,是个好苗子,那便先用着吧。”
甄嬷嬷倾身扶她,道:“娘娘说的是。”
甄贵妃笑笑,复又思忖补充道:“若有异心,不用来报,直接摁死即可。”
甄嬷嬷了然,为贵妃剥了一侧的紫玉葡萄送至口中,道:“娘娘,还有一事。”
甄贵妃吐了籽,含糊道:“说。”
“埋在东宫的人来报,说是今午膳时分,陛下同太子吵了一架,将太子禁足了半月。”
甄贵妃奇道:“还有这等事?”
甄嬷嬷答道:“罚的是太子不体恤民情,烧火墙养花白白作践炭火形成铺张之过。”
甄贵妃拍手笑道:“嬷嬷,你说这话本子里正义之士每逢落难,那恶毒角色都会做些什么呢?”
甄嬷嬷琢磨回道:“自是落井下石,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叫他再翻不得身。”
复又疑道:“可是娘娘,南部大旱满朝皆知,太子那般谨慎的人,怎会犯这么明显的一个错处?”
甄贵妃笑笑,亲自将盏中的葡萄掐了颗递至甄嬷嬷手中,道:“嬷嬷请看。无论太子此番意在何为,他终是惹怒圣上,失了圣心。他便如这葡萄一般,虽有隔膜,但却可轻易去除,落于掌心只能任人揉捏搓圆。他想露破绽,引我上钩,殊不知破绽亦可转为命门。他如此自负,本宫便如他所愿,不就是局么?且看谁更棋高一着罢。”
甄嬷嬷晃着手心的葡萄,了悟道:“娘娘高见。”
再说太学处,上午儒经,下午自是六艺。
“《周礼·保氏》曾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今特为诸位介绍六艺夫子。”赵策立于台上,言辞激昂,道,“礼乐二课由太后身边的吴公公授,他是宫中老人了,礼学一道他甚是清楚。射御则由我门下剑客庞盼山亲传,他跟我多年,其身手武力除却将帅无人能再出其右。至于六书则由国子监甲班夫子谢林教学,九数由其徒顾熠之授学。除此之外,每两旬孤会亲至太学,考究诸位的才识与心性,并与诸位畅谈解惑,诸位凡有所问,孤必答之。”
众人皆拱手称是。
……
下学时,落了场小雨,天色昏黄,边际灰白无光。曾千星撑着伞来接赵阜回宫,边给他披上披风,边道:“奴听说今日对弈殿下胜了相府杨公子,特来给殿下贺喜。殿下果真聪慧过人,始入太学一日,这外人竟都在传殿下的厉害。”
赵阜淡淡道:“他是故意的。”
曾千星的笑容一顿,道:“谁?杨公子么?”
赵阜颔首道:“我根本不会下棋。”
曾千星不信,勉力笑道:“殿下快别说笑了,若真不会,岂会赢得那般……”
话越至尾声,声量愈弱,最后竟是他自己惊疑地噤了声。
赵阜正了色,复又道:“就如你所想般。正因为我是太子的人,他才有此举动。棋盘胜负,也暗含着站队为何,许是相爷早先嘱咐过,他落子时才没有过多思量。一局胜棋,既是示好,也是态度。”
曾千星挠挠头,面露苦色,迷茫道:“恕奴愚钝,这各处贵人的立场和态度,奴一粗鄙之人,着实瞧不懂。可若是利于殿下之事,奴自当叫好不迭。”
赵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懂得少未必不是好事,何必自扰?本宫的药膳熬好了么?今夜得就着药膳再学半本书的。”
曾千星忙道:“均为殿下备好了。”
赵阜这才满意道:“那便快些回宫罢,本宫底子弱,这温书万不可忘,时间紧迫,就不要耽搁了。”
明仪宫,归鸿殿。
温造晚间好不容易督促赵澄写完今日功课,伺候其入眠,正准备回房歇息。这段时日温造成了皇子近侍之一,其睡处自也荣迁不少等级,如今得了个赵澄殿外的偏房独自住着,也算幽静。刚关上门,就见一双手自他身后探出,温造汗毛顿竖,一掌劈去腾步而起,反手将那人制于身下,擒住那人双臂关节正欲起身,却听得来人的痛呼声,他觉着耳熟,这才点亮油灯,定睛一瞧,竟是孟六奇。
“嘶~公子这力道甚足,差点要了奴的命。”孟六奇揉着胳膊,面上俱是冷汗,呲牙咧嘴道。
温造惊疑上前,给他脱臼的肩膀复位,心虚道:“公公若要来,怎地不走正门,平白吓我一跳。”
只听一声脆响,孟六奇脸色泛白,随即释了口气,道:“此次我是来给公子送口信的,万万不能叫他人知晓。故而翻窗入屋,也是当了回梁上君子。”
见他脸憋得通红,孟六奇复又喘气道:“公子可知,贵妃娘娘今日遣人去了内务府。”
温造神色茫然,试探着开口道:“公公今夜寻来,莫非此事与我有关?”
孟六奇答道:“正是如此。许是近日公子得了重用,故而有此一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银雪亲自找黄公公问的话,将你籍贯、生平、品貌一一详尽抄录。幸而奴早先去内务府置换了公子的画像,不然今个怕是败露了。”
温造心中一震,始知自己逃过一生死大关。他愕然片刻,面白如纸,不知不觉手心竟渗出层薄汗,回过神才后怕至极。
他躬身冲孟六奇一拜,道:“公公此恩,我该以何为报?”
他神色恳切,孟六奇却是叹了口气,道:“早先便说过,这均是祁大人吩咐的照料,公子不必客气。您若真要一笔笔算清,才是叫小人难堪了。”
温造摇首,梗着脖子道:“那怎行,祁大人是祁大人的,这救命之恩岂能潦草揭过?”
孟六奇见同他说不通,刚想谦拒。抬头却撞进他双眼,真挚之色,尤为赤诚,心头不免滚烫一番,只得失笑道:“那便记奴一个人情罢,若有用处,奴必不客气。”
温造闻言,心始才落定。
孟六奇从袖中掏出一纸条递于温造,复又道:“奴此次前来,一是为提醒公子在贵妃处谨言敏行,二便是送这密言。公子自行看吧。”
说完也不待温造打开,就径直离去了。
烛火葳蕤。温造抚平纸条,就着灯下一抻,只见八个大字,跃然眼前——汝再冒进,滚去啖矢。
温造浑身一抖,是师父的笔迹,他吞了口唾沫,默默焚了字条,躺床上攥紧被子瑟缩着。
完蛋了,师父竟然特地致信骂他,其怒火之盛叫人生畏。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肝,给自己点了蜡,心道,虽说不知师父去向为何,但观两次来信均是师父亲笔,想必应是同祁大人在一处,看来往后出宫回去怕是逃不得一顿毒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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