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阿无已将京中贵女的闺中礼仪学了七八分像。
寒冬腊月,寒梅飘香,很是浓郁。阿无走至窗边打开窗户,只见红梅开了满园。
文灵说做梅花糕,这让阿无想起了师父做的饼子,里面裹满了桂花,一口下去又香又难吃。
每年深秋,桂花便开满慈云山,师父便会带着阿无摇着桂花树,地上铺着一层白色纱布,一粒粒金色的桂花被摇晃落地,师父笑着道:“乖徒儿且等着,晚上为师小露一手给你做桂花糕尝尝。”
师父手艺并不好,但抵不住她爱鼓捣这些,阿无就成了品尝她各种新花样的受害者。
好在桂花饼子尚能进嘴,比起以往做的那些好了太多,至少闻起来是香的。
第一次吃时她随意称赞了句,便被师父记在心里,从那以后每年桂花盛开的日子做难吃的桂花饼子成了师父必做之事。
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了,不知自己不在慈云山的日子里,师父还会不会做这桂花饼子。
阿无心想应当不会吧,分明她自己也能感觉到难吃。
当年师父让她下山历练时曾说要不定期闭关数年,不知这十几年过去了,师父可曾出关,又可曾听到她身故的消息。
她肯定会骂自己是个废物,然后偷偷跑到后山林子里哭,因为没有人可以帮她尝试她的新品了。
阿无由师父一手带大,师父审美极差,幼时总爱将她打扮的的花枝招展,乱穿一通,形象观者流泪,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初时阿无也满心欢喜,直到她将自己带到镇子上,一路上投来别人异样的眼光,阿无就再也欢喜不起来了。到后来她总爱捉弄自己,阿无才反应过来,可能不是师父审美差。
师父就是故意的。
她在慈云山的那点乐子全在自己身上了!
那时她们一起去山下镇子上挣银子,然后师父只会给阿无买一根糖葫芦,作为她辛苦一天的奖励,阿无也想要自己应得的工钱,可师父总以“小孩子管什么钱,为师先替你存着”打发阿无,说等她及笄之后一并给。
师父时常带阿无下山历练,而目标就是千夫所指、臭名昭著的江湖恶人。师父不喜欢手沾鲜血,不理会私人恩怨,也不接江湖榜追杀令。
她说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别人口中的恶人并非不是好人,双方各执一词,实在不知该信谁,既不知事情经过,又有何资格去决定别人生死。
阿无跟着她风里来雨里去,脏活累活全归自己,银子是一分不给。她说这些都是做好事攒功德,不图名不图利。可阿无好几次分明看见别人为了答谢师父除暴安良,给她塞了白花花的银子,她忙不急的接过,生怕迟上一刻。
可还未等到阿无及笄……不,阿无十四的生辰还未过时,师父就让阿无滚下山自行历练。
师父说呕心沥血抚养自己长大,对着她这张老脸看了十几年,如今是看见就心烦。
且这些年帮自己存的工钱早就花光了,还倒欠她很多......于是那天,阿无一声未吭,揽了一身负债。
师父讲本来每年内需闭关数月,可为了阿无十几年间无一日闭关,已经落下太多,所以她要不定期闭关,若无召不得回慈云山打扰她。
并叮嘱阿无下了山要好好给她挣养老钱,来路不正和买凶的钱她不要,她说怕折寿,让阿无最好是去当个伙计或者去拉纤,别白费了一身的力气。
临走前,阿无冲着山门嚷着:“我阿无一定会扬名天下给您看的!”
就这样,阿无离开了慈云山,她当时故意说:“我下山就跑了,您别想我再回这破山。”
没想到一语成谶,真是一去不复返。阿无想可能是自己没有遵循师父的交代,造成了诸多杀孽。
十五岁那年,阿无迫于生计将江湖榜追杀令上的人几乎杀了个遍。
院外的梅花还在散着香气,阿无有点怀念那难吃的桂花饼子了。
文秀见阿无对着梅花树发呆,揶揄道:“小姐要是急着尝,奴婢现在就去做了。”
“有点想吃桂花饼了……”阿无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问道:“文秀,你知道慈云山吗?慈云山上的舜玉真人你可听过?”
文秀走到窗台旁整理着手头上刚摘下的新鲜梅花,沉思了会儿,说:“奴婢不太清楚……”
文灵见阿无瞬间转为失望的眼神忙蹦蹦跳跳着跑来,“奴婢可以帮小姐打听,奴婢不知道,天下汇的说书先生定是清楚的。”
是上次将自己写成故事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个地方。阿无之前为了快速了解当下,也是文灵推荐去的。说的虽夸张些,其中半真半假,但还是有点可信。
阿无转身进屋拿了些碎银子,掂了掂递给了文灵:“这些你先拿去,不够我再想办法,你现在就去打听,关于近些年慈云山舜玉真人的一切。”
文灵接过银子应了声就出了院子。
阿无有些庆幸,自己成了小姐,这要花银子的地方属实有点多。
这么些年答应师父的养老钱一分没给,当初死的仓促,关于朝廷给飞凰将军的赏赐都没来得及运到慈云山,存了那许多也不知落到了谁的口袋。
傍晚时,文秀做的梅花糕新鲜出炉,阿无窝在窗前榻上一边吃着香气扑鼻的梅花糕,一边翘首以盼文灵的归来。
文秀见阿无心思飘忽,还以为梅花糕做的不合胃口,“小姐,您等明年中秋,奴婢定给您做桂花饼尝。”
阿无笑着点头,而总算在阿无吃下第五个梅花糕时,文灵喘息着跑进来对阿无道:“小姐小姐,奴婢打听到了。”
阿无迫不及待想听到师父的消息,又下意识害怕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
文灵缓了口气就又接着道:“原来您让我打听的舜玉真人就是武安君的师父啊,听说她近些年一直在闭关,不过武安君死的那年她好像出山过,听闻是料理徒儿后事。之后的十几年间就从未出山了,众人猜测舜玉真人伤心过度,不想再出山了……”
阿无听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当年跌落城楼时看见师父远远跑来,她还以为是死前幻象,听文灵这么说,或许那真是师父。
阿无告诉自己一年很快,到时候她一定去慈云山负荆请罪,告诉师父她老人家她那这不争气的徒儿还活着呢,还等着尝她做的新品。
如今物是人非了,也不知道那些兄弟同僚们如今都在何方高就。想到此处,不禁随口问下: “文灵,五皇子如今怎么样了?”
文灵低声道:“小姐,哪里还有什么五皇子,十多年前就是太子殿下了,如今听闻皇上缠绵病榻,太子殿下登基也指日可待了。”过后又不放心交代着:“小姐日后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阿无听后一骨碌爬起来,“如今他都混的这么牛......风生水起了?”
她是迷迷糊糊听那说书的讲太子殿下会些落花剑法,原来指的是宇文殊。
此人确实跟着阿无学过一段时间的功夫,奈何天资太差,学个几年才堪堪似懂非懂地领悟了万紫千红前半段。
五皇子宇文殊是曾与阿无一起征战沙场的战友,是战场上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等等……
那她勾引的人岂不是……阿无暗骂一声。
“对了小姐,冯小姐往府上下了帖子,说过两日便是她的生辰,邀您前去观礼。”
听文灵说这冯小姐与自己一般大,按理说京都小姐们到了这个年纪都早已相看人家,这沈华景是之前缠绵病榻才迟迟未议亲,冯家小姐冯元春是何缘故呢。
“不去,就说身体抱恙。”
阿无觉得又不是什么重要生辰,有什么礼可观的。最主要的是这些闺阁小姐们的宴会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探听。
“小姐,大人特地吩咐让您去,说借着冯小姐的生辰让您在大伙儿跟前露露脸,您得去啊,您放心,到时候有奴婢和文秀照应着,不会出什么错的……”
文灵还在絮絮叨叨,阿无已听出这场宴会不得不去的意思,表面上是冯元春生辰宴,实际是借此让大家认识认识自己这个冒牌沈家小姐。
阿无是假的,沈家怕是有些心虚,也不好大操大办,只得借着这个名头让她渐渐融入贵女中,被大家熟悉以及习惯。
在人家的生辰宴上让自己出风头,这不是砸人场子么。
阿无一时不知这沈无寂安得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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