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夜半,发疯的猴子被兽园里的侍卫们抓住,关进铁笼里,它脑袋却还左右乱撞,试图冲破牢笼。

管家看着地上的笼子,问钟筠舟要如何处置它。

钟筠舟已从兽医那里获悉猴子骤然发狂的原因,并非有意攻击,而是猴子听到陌生人的声音,被惊吓到,于是从二楼跑了出来。

筑建兽园的时候,钟筠舟就没想过要束缚住它们,为让小兽们生活的舒心,并没有做过多的约束。

只是不想这一疏忽,竟会害了晏廷文。

这猴子还是钟筠舟从一杂耍艺人手里救下来的,当时他们为了锻炼它赚钱,要它做许多高难度的杂耍行为,常常在私底下施以虐待。

被救回来的猴子怕极了人,只有在钟筠舟面前稍好些。

是他忘了,忘了这事,是他的错。

钟筠舟难辞其咎,心脏宛若被贯穿,留下个碗大的血洞,如何也合不上,只余鲜血淋漓。

这不是猴子的本意,钟筠舟无从怪罪,只疲累地摆摆手,让他们把猴子单独养起来。等差不多适应了,再放回小楼中。

处理完此事,正屋的门也开了,为晏廷文看诊的医师退出来。

钟筠舟忙上前问情况,医师面色相对轻松,说:“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不过好在都是外伤,止住血后将养个把日就能好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钟筠舟却并没有能彻底放松。

他走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门开的动静太大了,本来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晏廷文竟然睁开了眼,目光似有呆板,迟迟转向门口。

“迎熹……”嗓音沙哑无比,宛若吞了口沙粒。

钟筠舟快步走过去,翻飞的袍袖扰得烛火摇曳明灭,他止住晏廷文试图起身的动作:“才刚包扎好,小心伤口崩开。”

“我没事,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晏廷文关切的目光紧固在钟筠舟身上,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而是钟筠舟。

钟筠舟周身僵了瞬息。

事到如今,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问自己是不是被吓到了。

心脏止不住地抽疼,像是全然失控了般,不停使唤,就与他看见晏廷文受伤时一样。

他虽然知道晏廷文不会死,可在那一刻竟然恐慌到手脚发麻。晏廷文被接走的时候,他膝盖打弯,根本无法站立,还得靠人搀扶。

他五指紧了紧下摆,眉头揪着的都是自责:“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我养的小兽,害你受伤……”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低,几乎是压在唇齿间,与他垂低的脑袋一起。

晏廷文没出声,犹豫了下,手掌抬起,覆在他的手上:“是我非要来的,你劝过我了,不是吗?”

“可—”他蓦然抬起头,眼底微红,就像是快要哭了般。

“这件事是我先提起的,若非我执意要来,就不会发生。当然你肯定不会完全认同我的说法。不如这样,我们一人一半的错,如何?”晏廷文话音时断时续,却还抿出个宽慰的笑。

这样真的很犯规,跟晏廷文太不像了,钟筠舟甚至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生气发怒,打自己的屁股也行,训斥自己也好。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孱弱地躺在床上,说着不是自己的错,耐心安慰自己的情绪。

“晏廷文,你骂我吧。”

晏廷文眼底显出诧异,苍白的脸染上些淡淡的笑意,似乎是无奈:“我要怎么骂你?”

“怎么都行,”以往父亲骂他,他都昂着头不认,谁说他他都不服。可这一次,他深深地认识到是自己错了,恨不得晏廷文怒骂自己,这样他的心还能好受一些。

思及此,他反握住晏廷文的手,脑袋靠近他,语气急切了些:“你随便骂我,怎么都行。”

“怎么都行?”晏廷文重复他的话。

钟筠舟定定看着他,肯定中涵盖着迫切:“怎么都行。”

他目光里纠缠了太多的情绪,自责、懊恼、痛苦与挣扎,晏廷文全部看在眼底,忽地说:“记得吗?之前你犯错,我都会打你。如果你坚持认定是自己的错,那让我打一下好了。”

“好,你打吧。现在吗?”钟筠舟撇了眼他缠满纱布的上半身,猴子那两爪不偏不倚正好都抓在右臂和胸膛的位置,现在手臂想抬起来估计都费劲。

“嗯,你靠过来,离我近些。”

虽不懂他这样说的原因,可钟筠舟还是听话地拉近距离,清苦的药味缠绕鼻尖,不知是熏的,还是怎么了,钟筠舟眼睛和鼻尖微微泛起酸。

晏廷文又如何看不到他眼底闪烁的泪意,缓缓抬起左手,靠近他额头。钟筠舟看着他手指靠近,意识到什么,没有闪躲。下一刻感受到额头被指尖轻轻弹了下,力道跟羽毛拂过没有区别。

他眼睫缓慢地眨下,宛若蝴蝶振动翅膀,盈有泪珠的眼珠颤晃出不解与讶然。晏廷文的手接着撩开他额前的乱发,略有苍白的面容扬出个和光同尘的浅笑:“很疼吗?你都呆住了。”

“一点都不疼。”这比蚊子咬还要轻微,钟筠舟认真道,“等你好了,再打吧。”

晏廷文实在没忍住,被他尤为认真诚挚的表情给逗笑了:“迎熹,”他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晃眼,“这已经足够了。今天很累了,去休息吧。”

一转眼,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到了钟筠舟平常休息的时间。

他其实并不想走,可念及晏廷文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还是离开了。

钟筠舟做了一宿的噩梦,反反复复都是晏廷文被抓伤后胸口鲜淋血红的景象,他一个惊醒,扯开床帘,屋内尚黑着,外头的光线也不强。

可他已经没了困意,略略收拾了下,去到晏廷文休息的院子。只见仆从来来往往,正在往主屋内进。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怀着疑惑和焦虑推开房门,方发现晏廷文正在穿衣,胸口包扎的纱布仍旧如昨夜般扎眼。

“你的伤还没好,你这是要去做什么?”这一幕让钟筠舟回忆起昨夜噩梦中的内容,一时语气有些冲。

晏廷文挥手先叫伺候的人都出去,才走到他面前:“你忘了,今日需要上朝。”

“不去不行吗?跟舅舅说一声。”钟筠舟语气急切,眼神流转到他胸口的纱布,“医师说了,这需要静养。”

晏廷文没说行与不行,只道:“迎熹,我从未缺席过,若我突然请休,反倒会令圣上生疑。这事我不想他们知道。”

“你是说受伤的事?舅舅他们知道了也—”他刚想说没事,突然记起舅舅对他豢养小兽的态度,本就心存反对。若是知道晏廷文因此受伤,那兽园定会从此消失。

钟筠舟不愿意看到这事发生,这里的动物于他而言也是家人,他不想家人流落街头,无人照顾。

显然晏廷文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执意要去上朝。

可他为何非得做到这个份上?

“那、那你上完朝就立刻回来,不要耽搁,谁留你都不要答应。我在家里等着你。”他仰头看着晏廷文,圆睁的眼睛里琥珀色眼珠晃动。

被人这样殷殷期盼地看着,“家”这个字更是触动了晏廷文的心弦,他从未想过会从钟筠舟的口中听到这个字。

强压住起伏的心,晏廷文面色愈发温柔:“好,我答应你。”

送晏廷文离开,钟筠舟安顿好兽园的事,不多时便回了钟府。他今日没心思去国子监,直接装病请休了。

从白天等到黄昏,钟筠舟徘徊着,连小虎在腿边扒拉裤腿都无心理会。始终不见人,难免忧心,可又想着既然晏廷文都答应了自己,他从不违约,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时脑中突然闯进来一幕回忆。

“我答应你,迎熹。我去求父亲,绝对不让李氏成为你的继母。你放心迎熹,别哭……”

晏廷文声色温柔地哄着泣不成声的小人,手掌拭去他眼下的泪,明明自己也才不过十岁,却成熟得跟个大人一般,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哄着。

钟筠舟失去了母亲,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把所有的信任都托付在大他四岁的晏哥哥身上。

彼时的他尚不知道这份信任带来的重量有多重,压在晏廷文的身上,几乎束缚了他一辈子。

后来钟筠舟等啊等,等来了李氏入门。李氏是没有成为他的继母,可是她进了府,跟父亲恩爱在一处。

信任顷刻间崩塌,山川沦为枯槁,钟筠舟满心的仇怨聚焦在一处,由此化作的利刃对准晏廷文,从此再不肯与他见面。

一刹,钟筠舟攥紧了胸口处的衣襟,心脏绞紧,疼得他几乎喘息不得。额际冒出冷汗,后背难以打直,他支撑不住般想要先在榻上坐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异响,下一刻门板被重重叩响。

宛若噩梦成真,钟筠舟混混沌沌地走过去,门打开的瞬间,来人的面孔令他顿时脸色大失。

孙公公朝他行礼,恭敬道:“钟少爷,圣上要您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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