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都是顾绍之在那里瞎说,什么红杏出墙,莫名其妙的!”
两人这会已经坐上了马车,面对面坐着,眼神却没正经对上过几次,别提气氛多不正常了。
“你们之前在说什么,才会说起这个。”
晏廷文一副盘问的态度,弄得钟筠舟心底也多少有些不舒服,他凭什么要告诉晏廷文,他又没做错什么。
钟筠舟抱起手臂,赌气偏过头,也不搭理晏廷文的问话。
晏廷文眉宇蹙动:“问你话,要—”
“不回答,”钟筠舟气呼呼地说,仍然不看他,“我拒绝回答。”
“迎熹。”
“别叫我,”他来了气,这会晏廷文的呼吸都成了罪,“谁让你这么叫我了,我的表字只有祖母、舅舅,温用晦,顾绍之可以叫,你,不行!”
面对这话,晏廷文倒是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迎熹,是我不对,我与你道歉。”
“别别别,晏大人哪有什么错?”阴阳怪气的语气简直让人听得牙痒痒。
晏廷文默了瞬息,抬起胳膊,另只手在袖子里摸了摸。
“迎熹,你看这个。”
他的话一响起来,钟筠舟就要恼怒,可嗅到什么奇异的味道,似乎是花香味。
他忍不住扭过头,拿余光去瞄,看晏廷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登时眼睛亮起来,犹若夜空里突然升空炸开的绚烂烟花,斑斓炫目。
晏廷文手中捏着只掌心大的小老虎,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栩栩如生,毛发的颜色也极漂亮,就跟活生生的小老虎一样。
“这是哪儿来的?”钟筠舟捧起来,晶亮的眼神根本无法从小老虎的身上挪开。
“我找人做的。”
“这是小虎吗?”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举起小老虎上上下下的看,“这不是小虎,这是谁?”
捧在掌心,花香味更加明显了。
晏廷文说:“不是,让工匠对着画本做的,总不能让他知道你真的养了只老虎。”
“哦,也是!”
小小的毛绒老虎很是可爱喜人,掌心的大小,更惹人怜爱。钟筠舟爱不释手了多时,方后知后觉地问:“这是你送我的?”
晏廷文露出副“不然呢”的表情,倒把钟筠舟闹了个大红脸,眼神无处乱放,胡乱摆动的时候,遽然发现什么。
抓起晏廷文没掩好的右手,捋开袖子。
“这是什么?你手上哪里来的这么多伤口?”
若是任乐山在这里,他一定会忍不住大笑出声,说堂堂晏大人连只手都藏不好。
晏廷文脸色不变:“在宫里当值时,不小心弄伤的。”
“这得做了什么,才能弄成这样?”
伤口都是小小短短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宫里能造成的。
可晏廷文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前面是不是快到你的兽园了?”
钟筠舟撩开帘子看了眼,还真是。
后来这话题就被圆过去,直到马车停在兽园门前。
这地方看上去更像是个巨大的别庄,从外头看根本看不出里面就是钟筠舟说的那个兽园。
兽园的看门人一看到钟筠舟就热络迎上来:“许久不见少爷来了。”
“前段时间忙,今天正好来瞧瞧。一切都还好吧?”
他跟看门人一边问着情况,一边往里走,好似完全忘了晏廷文的存在。
大概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晏廷文久久地看着,久到钟筠舟猛然惊觉,回头喊他快跟上。
两人进到兽园内,里头果然别有洞天,奇花异草颇多,地上偶尔跑过几只猫儿,还有小狗。
钟筠舟见怪不怪,随手捞起一只猫儿,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皮毛:“念念,你长胖了好多。”
他旁若无人地跟猫儿说话,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斑斓的光影织落,披就一身华彩,钟筠舟的面庞被镀过层浅金色,眸色更浅了,与他怀中抱着的猫儿没有二致。
晏廷文呼吸忍不住屏起,生怕惊扰了这美好的一幕。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钟筠舟的另外一面,他不忍心不想,更贪恋着,想再多看到一点。
很快钟筠舟把猫儿放在地上,朝更深处走去,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出现眼前。
前头走着的钟筠舟倏然站住脚,回头来,眼角眉梢浮着层淡淡的忧虑。
“你确定没问题?”
面对他如此再三的问询,晏廷文回以和然一笑。
好吧,既然晏廷文没问题,那他就不管了。
钟筠舟上前推开门,吱嘎一声,浓烈刺激的气味泼面而来,像是各种各样的臭味混到了一起,一瞬间炸开来,经由空气,攻击脆弱的鼻子。
饶是钟筠舟自己都忍不住捂住鼻子,蹙了蹙眉。他是知道兽园的情况的,两层的小楼里混养了许多小兽,原先还好,如今天气热,气味混杂,难免味道刺鼻。
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难以忍受。
他下意识扭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晏廷文,注意他脸上的表情。
很意外的,晏廷文只是轻轻挡了下鼻子,面上没有丝毫的嫌恶,不像其他人那样。
钟筠舟不是没带过人来这里,每个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生出嫌憎的表情,认为兽是最低劣的,不值得被精心养护。
在晏廷文提出要来的时候,他以为晏廷文会跟其他人一样,毕竟他那般喜洁,又是规规矩矩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接受自己豢养不干净的小兽。
可偏偏晏廷文最出乎意料。
心脏上的壳被撬开了道缝,有光漏进来,照得心底暖洋洋的。
钟筠舟决定再试一下。
他领着人进去,小楼的地上洒着许多干草,进门的左边放了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有只火红的狐狸爬上爬下。
钟筠舟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打开铁笼,狐狸仿佛通人性般,顺着打开的笼门跑出,绕着钟筠舟脚边欢快地叫了两声。
他俯下身抱起狐狸,狐狸两只眼睛黑漆漆的,窝在钟筠舟怀里很是乖巧。
晏廷文站定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不靠近也不远离。
再试试,钟筠舟如是想,朝他走近一步,递出小狐狸的脑袋:“要不要摸一下?很乖的。”
如果他摸了—
脑子里冒出莫名其妙的期待,可还不等他补充完这句假设,晏廷文的手已经抬了起来,落在狐狸毛绒绒的脑袋上,而那上面不知道因什么而变得湿漉漉的,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嫌恶,很是自然而然地揉了揉。
狐狸发出喜悦的叫声,钟筠舟眼瞳微缩,胸腔中的心跳骤然跳漏了半拍。
他摸了。
他真的摸了。
他愕然抬起眼,眼底的光颤悠着,有汪活水般,将眼睛洗得发亮:“你……真的不觉得它们脏?”
晏廷文没有给予他回答,掌心包裹着狐狸的脑袋,看向他:“迎熹,你会觉得它们脏吗?”
话声温温,仿佛包容万物。
钟筠舟想也没想就摇头:“怎么会?我很喜欢它们。它们只是不如人那般有灵智,可它们也同样聪明。”
晏廷文眼神定定,看着他说:“那我与你想的一样。你说的极是,兽与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有的时候,兽比人要值得信任。迎熹,你养着它们没什么不对,我看到今日的你,反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你。”
眼眸弯了弯,他露出个干净的笑,恰如新雪初融:“你很厉害,迎熹。”
恍然间,胸腔刺痛,心脏在猛烈撞击。与此同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意涌上鼻尖。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前都是挨骂的那个,被人说他不学无术,建兽园也被数落了许久。祖母和舅舅只是纵容他,可却从来没有觉得他做这个有多么的正确,他们不觉得这是一种能力的体现,只当是他玩性未收。
可是今天,有一人夸了他,真心实意地夸赞。
钟筠舟抽吸了下鼻子,差点就要落下泪来,仓皇避开,那滴泪就旋落在地上,融进干草。
“这里的味道太冲鼻了,刺得我眼睛都疼了。”
晏廷文如何看不出他流泪了,便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那我们先出去吧。”
“好。”
一字才落,突然有道黑影叫唤着从空中荡过来,钟筠舟不及抬眼,那黑影渐近已经袭至晏廷文背后,是只浑身长毛的猴子。
它双眼瞪红,仿佛发狂了般,一爪子挥下,“嘶啦”破开了晏廷文手臂上的衣服,霎时鲜淋淋的血涌落。
它甚至还要再去攻击钟筠舟,被晏廷文以身护住,于是第二道攻击再度落在他身上,胸前的衣襟破开四道爪痕。
“猴子发疯了!快来人!”兽园的管家高声呼救,急急忙忙取了棍子来赶。
发疯的猴子很快被挥舞的木棒给打跑了。
这时回过神来的钟筠舟眼瞳剧烈收缩,刹那缩成了根针,浮出跟前的血红。
晏廷文被抓伤的手臂汩汩冒着血,偏他的声音还在问:“迎熹你还好吗?”
他转过了身,钟筠舟才看到他胸口的伤,比之手臂有过之无不及。
“晏廷文,”他手指哆哆嗦嗦,话音同样,根本不敢多看,也不敢触碰,“你流了好多血……”
他目光不知何时失了焦,冲提着木棍走回来的管家斥道:“医、叫医师来!”
“迎喜,我没—”
“没事”二字尚未说完,晏廷文身躯倏然下坠,幸而被钟筠舟及时接住,但他承受不住晏廷文的重量,一下子被压得倒在地上。
“晏廷文?”他抱住人,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脸,然而晏廷文双眼紧闭,唇瓣霎时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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