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亲戚住进了家里,但荣江是在一个多月后才正式见到他们,荣大伯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黑壮,穿着半旧的青色大花袄,虽不是很富贵,却也体面。
有大儿子荣栋得病去了,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孙子名叫荣家汇,和大伯不像,是个白白嫩嫩的娃娃,一本正经的行礼说话,他还有个二儿子叫荣链,不爱读书,跟着大管家打理庶务。
荣二伯则看着才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月白长袍,腰上用一条没有花纹的蓝布带束着,一看就是读书人,还给荣江送了一幅他画的画。
他分别有一子一女,叫荣旭、荣蓉,都是七八岁,看着就是聪明机灵的样子,而那个二太爷一直没见过,也不知道母亲是这么制住了他的。
后来也只在祖母、母亲处请安时碰见过几个表哥表姐,因为年龄有些差距,他们也就逗逗他就侍奉长辈去了。
听母亲说二伯明年要考秀才,且荣家汇和荣旭读书也确实有天分,要再请一个先生来。
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过得很快,荣江如今已经能够独立走一会路了,身子骨也越来越结实。
在他三岁时,他母亲就抱着他进宫拜见皇后了,和他想象中的威严不同,皇后和他母亲亲热极了,对他也是真心喜爱,甚至亲手给他喂糖水喝,占着宿慧的便宜,他积极发挥自己的“美貌”与“智慧”,成功让自己抱上金大腿。
在荣江睡着后,皇后轻柔地将他放在小床中,牵着林环的手走到殿外。
石娉婷的眉目就又染上轻愁:“环儿,我如今看到江哥儿的身子好好的,又聪明又漂亮,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了。”
“娘娘就是想太多,当初只是意外,虽江儿早产,但一生下来就是好好的,就你不放心。”林环也亲昵的挽住石娉婷。
“当初毕竟是为了我,倒叫你们母子受了那么大的苦,我如何不在意。”
“得了,过去的事了,咱们不说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你还是那么灵敏。”石娉婷苦涩的笑道,“怀真他还是不好……我实在是无法了。”
“太子他……太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诊治了这么些年,是个什么病都没诊出来?”
“是我对不起他,我好怕,好怕他好不起来,好怕大庆容不下他这样的……太子。”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太子毕竟还小,我小的时候也时时生病,长大了反而身子好着呢,娉婷,都会好的,还有时间呢,陛下不也一直找着名医吗?”
“陛下像他那么大时,已经读书了,你不知道,他有时乖巧的不得了,有时又忽的暴躁,昨日柳红都被咬了一口,读书忽地就发脾气,我到底该这么办?即使是折了我的寿数,只要怀真能好起来,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你别说什么寿数不寿数的,乱造口业。”林环不满的拍了石娉婷一下。
太子的话题实在沉重,于是她们便又说起了朝堂上的事,谁谁谁升了官,谁又被罢官之类的事。
等荣江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因宫门有宵禁,皇后便没有留他们用饭,离别时,这个略带愁绪的皇后又赏赐了他一车礼物,就让太监送他们出宫了。
回家后,他母亲让庆云把赏赐记进专门给他造的册子中,他一看满册子的金银珠宝、古籍字画,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自从他开始见人后,他的小金库就等比俱增,他哥上次看到都酸了,说他现在都哥哥还有钱了。
荣清这几天下学比平日里早的多,每天还没落日就来找他玩来了。
母亲便让荣清给他念《百家姓》听。
他母亲还挺前卫的,还知道搞早教。
昨天荣清给他念了三遍,今天就逗着他要他跟着开口,荣江看他哥念的辛苦,也很给面子的咿咿呀呀的跟着叫唤。
然后他就听到他哥问庆云“你还记得我几岁时会说话的吗?”
“少爷,您自小就聪明,两岁就能跟着人说些话呢,三岁说话就流利了。”
荣清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的弟弟,“为什么江哥儿都快四岁了,还是不会说话?莫不是……”
荣江有一不好的预感,他抬头看着他哥。
“莫不是江哥儿有些傻!”
“哎呀!大少爷啊!可不许这么说,都说贵人语迟,二少爷这是有福气呢。”
荣江无语的躺倒,他勤勤恳恳的扮婴儿,没想到太谨慎,把自己装成傻子了。
等他们玩了一阵,林环和荣昌海就带着一盘饮子进来了,荣江好几天都没看到他父亲了,挥舞着小手要抱。
荣昌海也很给面子,一下就把他举起来,“江哥儿越来越好看了,刚刚是在跟哥哥读书么,真是有出息,以后和爹一样当官!”
林环拿了一杯饮子递给荣清,又问一旁的庆云“今年哥儿们去外庄辟邪,东西都收好了吗?”
庆云恭谨应到:“夫人,都收好了,明日一早就与大少爷的行李一同装车。”
林环见荣江好奇的看着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温柔的对他说:“城东面有个庄子,是你皇伯伯赏给咱们的,明日我们一块去过端午好不好?皇后娘娘也去呢。”
难怪这几天他身边的人都一幅忙碌的样子,常常在内室走来走去,搬走这个,拿了那个,脚步匆匆的。
“娘!是不是那个有温泉的庄子!我老早就想去了!”荣清欢呼。
第二日一早,天还才蒙蒙亮,荣江就被庆云抱了起来,为他穿戴好衣裳后,又带上个金丝红宝石珞圈,拿出五色丝绦戴在他的手脚上。
轻声念叨:“这是夫人昨日为哥儿编的呢,漂不漂亮?哥儿喜不喜欢?”
荣江迷迷瞪瞪的哼唧做回应。
庆云在榻上服侍荣江吃了些粥,景星则去往食盒中装些茶水果子,防着荣江路上饿了。
荣江刚吃完,门外就有小厮来报:“大少爷派人来问,小少爷可收拾好了没有?庆云姐姐,马车都在垂花门处停当好了。”
“好了,好了,就来。”庆云抱着荣江坐上步辇,后面坠着其他小厮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院去。
荣江大些了,已经不再被拘在正院中,但还是只在后院玩耍,这却是他第一次看清前院布置,之前出门怕他着风,都是坐的四周严实的轿子。
前院布局精巧,中心有个湖,流水沿着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往外走,水边柳枝飘逸,山石错落,周边松柏茂密,配上团团簇簇的灌木花草,正是五步一景,十步一观,看的荣江大饱眼福。
听丫鬟们说的闲话,这座宅子,原是前朝宰相的,去年新帝登基,赏给了他父亲,惹了好多人嫉妒,过去只在小院子中,还没觉出来什么,现在看来确实是值得他人眼红的。
来到垂花门,有三辆马车,和几辆堆了箱子和礼品的牛车。
荣江看到从第二辆马车旁站在有一对母女。
她们走到荣江面前,清丽年长的女人福身“妾沁心见过小少爷。”
另一个莫约五岁的小女孩也福身“江弟弟。”
“你以前倒是没碰上过,这是你沁姨娘和秀姐姐。”荣清介绍道。
庆云代荣江叫了免礼,让她们上马车去了。
荣清叫停云去后头再清点一次物品,也带着荣江上了马车。
荣江靠在哥哥怀里问:“要爹,娘。”
“爹娘不要江哥儿了,叫我把江哥儿卖给别个去?”荣清使坏吓唬荣江。
“哼、坏。”荣江抓住荣清搭在肩上的小辫子,“哎哎哎,逗你玩呢,不许抓我头发,我揍你啊!”
荣清见弟弟还不松手,只能服软:“爹和娘要先去道观打了平安谯再来,我们先去庄子上。”
荣江过了一会就又睡熟了,等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柔软的被子里,他赖着床。
庆云揭开围帐想瞧瞧他醒了没,就对上了荣江乌溜溜的大眼睛,把庆云可爱不行。
那庄子在京城外担会山下,驾车大概一个时辰就到了,此地风景秀丽,沿河伴山,又有温泉,产出也多,是京城中排得上名号的好庄子。
大庆朝向来有端午辟邪的习俗,每逢端午,官员休沐三天,学堂放假七天。
早在一个月前,庄头就开始收拾厢房,务必保证主子们舒舒服服的,前些日子又听说圣上一家要在此辟邪,更是把他激动的睡不着。
此次帝后出行倒是没作什么锣鼓喧天的大排场,只带了太子和一众服侍护卫之人,长长一队人马,静悄悄进了庄子后叫庄头见了礼,一应吃食器具,都由总管太监成敢接了手。
等帝后几人用了早膳,荣江一行人才堪堪下了马车,由皇后身边婢女领着去拜见帝后。
帝后休憩于正房,门外有两队侍卫值守巡逻,几个太监婢女侯在门口。
见了荣氏兄弟,成敢连忙迎上来,亲热道:“两位小公子可算来了,圣上和娘娘特意在里头等着你们呢,快随咱家来。”
一进门,就见帝后一左一右坐在堂内。
皇帝穿着窄袖圆领虎纹袍衫,系黑羊羔皮镶边革带,其下挂着一块拳头大的黄玉并几个精美香囊,着白袜、乌皮履,微胖,五官周正大气,神色和蔼,一看便知是个宽和人物。
皇后穿朱红色钿钗襢衣,头戴九尾凤簪,身披木兰披帛,尽显雍容华贵,她天生唇角微翘,眉目却又有一丝轻愁,更显她的美丽风韵,手里拿着几缕彩色丝线,是编了一半的小五彩绳。
在帝后左手边的小孩,应该就是太子,虽有些稚气,却眉目狭长,神色冷冽锐利,宛如寒星,皮肤冷白,抿着薄唇,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撇了一眼,就又怏怏地依靠在椅子上了。
他穿着山水纹赤黄外衫,系着黑绿宫绦,脚蹬青缎方头靴,举止傲气随意,却又赏心悦目,自有一番气度。
荣清正要牵着荣江行礼,皇后就温柔到:“孩子们,走上前来,又不是早朝觐见,不必计较虚礼。”
“是,清哥儿和江哥儿又长大了些,今日就是我们长辈来看看你们,来,坐。”
皇帝也附和。
“多谢皇伯伯。”
荣清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带着荣江在太子下首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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