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盗玉救师心自纯(一)

少年回了破屋子,一老人正躺在床上盯着屋顶漏下来的阳光。他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只有四根茅草随寒风飘摇,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屋内漏着风,惊得人不得安宁。少年给老人拉好被子,有些自责说:“师父……我待会儿就上屋顶把它修好。”

老人的视线拉回,微眯着看眼前的孩子,语气有些虚弱,“阿鹤,回来了。”

少年点点头,跪在老人的身前,“是,师父,是我。”他明明自己一身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在老人面前却不敢展现出来。

老人只是摇摇头,语气很淡然,仿佛看破了这命,“不用修了,以后你也不会住这里。我眼睛模糊了,看不大清楚。”

他没再接话,只是从床边起来,揉揉发红的眸子,“师父,我去抓了药。我给您去煎药,喝了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人只是笑了,随即极其严肃地问:“不重要了。你今日可有练武?”

少年摇摇头,知晓师父脾气的他心中忐忑,“还未。”

果然如此,老人听到这两个字大发雷霆,训斥道:“怎的如此?快去,先去练武!我的病本就是旧疾,一把年纪了,治得好与治不好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少年只是一股脑地说:“我先去煎药,师父!您先喝药,先治病……”仿佛只要他说了这话,师父便能快快好起来。

老人拿着床边的拐杖,恶狠狠地在他背上敲打了一下,嘴唇哆嗦着说:“闭嘴!我教你的可还记得?去……去练武。”

少年喊着:“师父……”

老人越发生气,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周鹤白!”

周鹤白这下是什么也不敢说了,只能把药包放在床头,自己顶着寒风便出去练武。

在他十岁的时候,师父带他入了京城。当时京城里面正在安置因旱灾受难的流民,二人便一同混进去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小破屋里。这里断壁残垣,茅屋破损,尘泥渗漉,雨泽下注。

在他有记忆起,师父的身上,便一直有旧疾,拖到今日实属不易。不过他也可以看得出来,师父的武功定然极其高强,虽然身上有伤,但也不太影响师父授课。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轻功如此炉火纯青,在冬日里如此抗冻。

少年笔直地立于院子内,一双破鞋一身薄衣,与他身上的那股子气劲儿格格不入。且看少年先于风中沉淀,稍后大展拳脚,大开大合之态更显气势。白雪覆残垣,墨竹弯纤腰。少年拳击柱,倾白盖满踪。

周鹤白虽然练着武功,可心里所想,要么是师父的病拖不得,越发严重;要么就是盗窃典当玉佩,让他惶恐不安;还有就是对那公子不知为何……总还记得他的样貌。

他不免心烦意乱,招式凌厉不少。

再后,少年一脚将一旁的长棍踢了起来。他手疾眼快,稳稳接住长棍。长棍带着几道细微的裂缝,颜色也老旧。表面的光滑,看起来是用了多次。少年一手老茧,舞起来是如流水般顺滑。用的虽是长棍,耍起来的却是红缨枪法。

几招几式之下,周鹤白面前的地板上已经出现了几道划痕。练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停手煎药。

周鹤白进入茅屋,老人闭着眼睛坐在床上,一字一句黄钟大吕,“习武之人,当心静凝神。你气燥心烦,枪法招式虽在,实则混乱不堪,效果大打折扣。”

周鹤白自然知道师父的本领,直到今日,他都没有见过比他师傅更懂枪法的人。自从师傅的眼睛不好了之后,就可以以听觉来判断他的出招和他的心境。早些年是否还可以下床的时候,师父甚至预判了他所有的招式。“是,师父,我先给您煎药。”

老人也没有过多的责怪,而是接着闭着眼睛传授,“如今你也已十五,勿为杂事所扰,勿为他人而烦。心神合一,与自然同行。”

周鹤白有时候真的很迷惑,师父的眼睛明明不好,可他总觉得师父看透了一切。他应声去了外头简单搭的一个棚子下面,熟练的生火煎药……靠在火旁边,才觉得自己有了温度。

师父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父母,偶尔也只是说什么东西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他们这么穷,母亲还给他留了块玉。许是祖上当过什么官,后来没落了吧。

待少年用破碗把熬制好的热腾腾的药端到师父面前时,师父并未接过药,而是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你这药哪来的?”

周鹤白拉住师父的手端住药碗,“买的。”

师父睁开眼睛看他,“钱哪来的?”他年纪尚小,心性不定,若是做出偷鸡摸狗之事,误了前程,他怕是会愧对周鹤白九泉之下的父母。

周鹤白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被师父发现了什么,“不是快要过年了吗?最近来京城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商人。我去帮忙卸货赚的钱。”

师父打消了些疑虑,又说:“你的玉佩,拿来给我摸摸。”

周鹤白顺着刚才的话搪塞过去,“师父,玉佩刚收起来呢。待会又要去帮忙卸货,怕放在身边会弄丢。”然后,又催促道:“师傅,这药您快喝了吧。若是凉了,会更苦些。师父快快喝了,待会还要去卸货。”

师父倒也没再多想,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虽是有时性子比较顽劣,但好歹心思纯正,没有误入歧途。

周鹤白看着师父把药一饮而尽,心里也松了几分。他去存米的破缸子里看,里面就躺着孤孤单单的一捧米。回头看了看师父,他就又出去了。

他一路走走停停,心里想着:“这玉佩,一定是要赎回来的,要是师父下次再起疑心,他不一定能搪塞的过去。”

正是想的入神,一个小乞丐冲到周鹤白面前,激动地说:“周大哥周大哥,刚刚官府的人下了令,说在码头帮官府卸货的,能领到大米啊!还给御寒的衣物呢!听说说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殿下可真是顶顶好的人!”

“正解我燃眉之急!”周鹤白跟着小乞丐一起去了码头。周鹤白虽然年纪尚小,个子看起来也不大,但是因为长期习武,一身力气还是有的。

官府的衙役看到周鹤白这般大小,正在驱赶,“你这小孩就别来添乱,让你家大人来!”

周鹤白着急解释,顺手把一箱货物扛在肩上展示给他看,“官爷,我可以的!我家就我和师父,如今师父旧疾缠绵病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家里一点米也没有了。官爷,您别看我个子小,但我力气大!”

衙役有些迟疑,周鹤白直接扑通跪到他面前,“官爷,您行行好!让我做吧!要是我后面做的不好,你再赶我走!”

衙役忙把他扶起来,心也软了下来,又害怕被太子殿下看到说他欺压百姓,“行吧……你……你先做一段时间。若是是在干不了就停下,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还要我负责。”

“多谢官爷!”周鹤白给他恭恭敬敬地鞠躬,然后搬着箱子就往队伍里面走。来的人大部分都是些揭不开锅的贫苦百姓,虽说太子推行新政开始,百姓的生活是好了不少……但有些好事是注定落不到他们这些底层人的身上。

少年的头发在风里面摇晃着,眼神也更加凌厉起来。他一趟又一趟地搬着箱子,相比身边的壮年还要更卖力些。一旁的壮年擦擦汗,忍不住夸赞:“我说小孩,你可以啊!”

周鹤白只是笑笑,咬牙又搬起一箱往队伍里面走。要是他干得好,在这些衙役面前留个好印象,下次再找他来卸货,那也是个好差事。说不定,他的玉佩就能赎回来。

一连卸了大半天,货物才卸了三成多一些。周鹤白揉揉眼,眺望着停在码头的庞然大物。那巨大的风帆在寒风里舒展开,发出“呼呼”的响声。船体上着红色的油漆,看起来富贵大气。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官府放饭了!快去吃饭!”众人眼睛都亮了几分,刚刚的疲惫一扫而去,争相往棚子走去。周鹤白紧跟上众人的步子,小小的身体被来回挤着压着。他努力往里面走去,蹭了别人的一身汗水。

幸好幸好,周鹤白抢到了三个馒头。他赶紧把馒头塞进怀里,生怕被人夺了去。一出人群,进入小巷,就忍不住连轻功都使了出来。他翻墙飞檐走壁,好一段时间才回了院子。他伸手摸摸怀里的馒头,“太好了!还是热的!”

“师父!师父!”周鹤白几脚跨进茅屋里面,凑到师父面前跪在床前,他把馒头拿出来放在师父手上,“师父快吃!我刚刚去卸货了,这次不仅管饭,还发粮食呢!”

师父摸着周鹤白的手,问:“你吃过没有?”

周鹤白看着馒头咽口水,从早上到现在没进米水,但仍安慰师父,“放心,我已经吃过了。师父快吃,吃完我就去卸货了。”

师父拍拍他的肩膀,又握了握他有些凉的手,“你去吧,为师虽然看不清楚,但也不至于是个残废。但是,你莫要伤着自己。从前为了让你练好轻功,不让你过多的长身子。如今你还小,莫要跟大人争强好胜,分个输赢。若是伤了自己,得不偿失。”

“师父,您养我长大,我却没办法给你养老。怪我没本事,只能让您受苦。”周鹤白一步三回头,擦擦红彤彤的眸子,看到师父不紧不慢地啃起了馒头,才大步离开。

师父感受到周鹤白的离开,把剩下的两个包子用干净的布包了起来,摸索着放在储米的缸子里。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阿鹤已经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他日我若是走了,也能向夫人交代了。这馒头存着,阿鹤夜里练功饿了还能吃。夫人,您瞧见了吗?阿鹤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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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天行
连载中Rose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