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以筠车子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她解开安全带，对着后面说道，“先别急着下车，我去推个轮椅过来。”
她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朝某个地方走过去，大概几分钟的样子，池汐看见她推着轮椅过来了。
“妈，”池汐说，“她什么时候对医院这么熟悉了。”
施雅也同样无解，摇了摇头，“谁知道她一天天的在外面混什么，指不定陪着哪个Omega经常来医院。”
“也是，”池汐嘲讽一笑，“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施雅轻轻叹了口气，略感无奈。
聂以筠推着轮椅过来，施雅拉开车门下车，要去伸手扶一下池汐，聂以筠凑了过来，“我抱你下来。”
池汐扒拉着车门一顿，施雅退开两步给聂以筠位置，聂以筠张开手，说，“别担心。”
池汐双手攀附上她的脖颈，聂以筠一手放在她后背，一手放在双腿残肢下，用力一提，将池汐抱了起来。
真的很轻，也许没有双腿的原因，轻到聂以筠晃了晃神。
她把池汐放到轮椅上，施雅在车里拿上毛毯搭在池汐腿上，聂以筠推着轮椅往骨科走。
来之前她已经和池沐说过了，让她以聂以筠的身份在骨科挂了钱主任的号，等她们过去的时候，池沐已经等在骨科了。
池沐立马迎了上来，“妈…”
施雅和池汐齐刷刷地看着她，池沐立马改口：“钱主任马上就好。”
施雅盯着她看，说，“你就是…上回和小沐打架的那个同学吧？”
“是的，阿…阿姨，”池沐说，“我们俩已经和好了。”
施雅点点头，笑了，“这次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同学。”池沐笑笑，“快进去吧。”
聂以筠推着轮椅进了钱主任的办公室，钱主任是中心附院最厉害的骨科大夫之一。
池沐给钱主任介绍了自己一家，“这是我同学和她妹妹，谢谢钱主任了。”
钱主任五十多岁，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她戴上眼镜，对着池汐直接掀开了她的裙摆。
池沐不想看，刹那间转过了身去，她紧闭双眼，虽然池汐的伤口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但她好像闻见了血腥味儿，胃里涌上了些许不适。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晕血还没有缓过来。
聂以筠则蹲在了池汐面前，看着她的残肢伤口，右腿还行，左腿创面有些红和肿。
池汐颇不习惯‘池沐’这般盯着看，她用手挡了挡，说，“你看什么，你能懂什么。”
一直在眩晕中的池沐瞬间反应了过来，她转过头，“聂…池沐！”
聂以筠抬起头，池沐对她招手，“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快点。”
池沐不敢多看一眼，逃出了办公室，聂以筠只好也跟了出去。
她打开门，看见池沐站在走廊最里面的窗户边，聂以筠走过去，“什么事。”
池沐打开窗户，双手撑在窗沿上，低头浅语，“你别进去。”
聂以筠和她并肩站在窗户前，外面是隔壁大楼的侧面，对面三楼窗户前有个男人在吸烟。
“我不进去可以，”聂以筠说，“你进去吧，好歹她是你亲妹妹。”
池沐摇了摇头，“不去。”
聂以筠沉默了片刻，她掉头就走，池沐偏了偏头，“站住！”
聂以筠没站，池沐追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腕，“别进去！你现在是我，正常的我是不会去看的！”
聂以筠停下脚步，她确实很想去看看，但又不得不停下，认真对待对方的生活是她们最基本的规则。
“池沐，”聂以筠回头，“你不但废物，还冷血。”
她抽开手，走到钱主任办公室门前的长椅上坐下。
池沐见她没进去，浑身都像是松懈了下来，她也慢慢走过去，和聂以筠隔了一个坐位坐下了。
废物也好，冷血也罢，池沐不在乎。
“双腿截肢后身体会有很多并发症，”聂以筠说，“身体内脏比不上正常人，需要花费很大的努力才能让它们不出问题，池汐付出的艰辛不是我们常人可以想象到的。”
池沐靠在墙壁上，反倒笑出了声，“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池汐身残志坚，我四肢齐全却不思进取，是吗？”
聂以筠没说话，她是想这么说，但这话从池沐嘴里说出来之后怎么就感觉味道变了。
“那没办法了，”池沐说，“我这人懒，怕努力怕麻烦，就喜欢好吃懒做。”
聂以筠听不下去，转过身背对着她，池沐也没再说，她收敛了笑容，闭上眼睛。
胸口那股反胃还是没有减少。
不知道等了多久，钱主任的办公室门被打开，聂以筠站了起来，池沐也缓缓睁开眼睛。
施雅推着池汐出来，她把钱主任开的单子往聂以筠怀里一塞，语气有些冲，“拿药去！”
“好！”聂以筠看了眼单子，开的药都是基本的药，没有什么特殊，看来池汐的问题不大。
池沐跟着站起身，她看见池汐下意识就想逃走，不过想到自己现在披着的是聂以筠的皮，她又镇定了些。
对着老妈笑了笑，“没问题吧？”
“老问题，”施雅对着她瞬间换成笑脸，“今天太谢谢你了。”
老妈这么客气让池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没什么的，没事就好……对了，钱主任是很厉害的大夫，以后你们有事就跟我说，我还帮你们挂他的号。”
“行！”施雅也不推辞，“上回小沐打了你，我替这个没礼貌的跟你道歉，那家伙太不像话！除了惹事什么事都办不成。”
池沐讪笑，她果然还是熟悉老妈骂她，不习惯老妈对她太客气，让人害怕。
“你是…AO综合科，”施雅看着她白大褂口袋上挂着的牌子，说，“真不错啊，年纪轻轻的在中心附院，不错，比那家伙强太多，不对…拿她跟你比，都侮辱了你。”
“啊…”池沐撇撇嘴，余光中看见池汐在偷笑。
“有机会上家里去吃饭，”施雅掏出电话，“你这样的正经朋友，让小沐多接触接触，给我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好。”池沐掏出兜里聂以筠的手机，和老妈交换了联系方式。
聂以筠拿了药回来，再送施雅和池汐上了车，把车钥匙交给了施雅，“您开车回，我还有些事儿。”
施雅拿过钥匙，“别再给我打架。”
聂以筠目送她们离开，返回去找池沐。
“在哪儿。”她给池沐播了电话。
“住院部3号楼1202病房。”池沐说。
聂以筠赶了过去，如果她没记错，今天的查房里没有212号病房，她走到病房门口，看见聂以筠坐在某个病床前，细声细语的在和病床上的人说话。
病床上的正是昨天晚上的小病人。
“我给你吃颗糖，”池沐剥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果儿嘴里，“不疼了，是不是？”
果儿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没事的，我不怕疼。”
“这么棒啊，”池沐说，“我就不行了，特别怕疼，你比姐姐厉害多了。”
“你怕疼你也吃糖。”果儿说。
池沐从白大褂口袋里将剩下的糖放到她枕头边，这是从聂以筠办公桌抽屉里发现的。
“你替姐姐吃吧，姐姐不爱吃糖。”
“好，”果儿嚼了嚼嘴里的糖果，伸手对她招了招，“姐姐你耳朵凑过来。”
池沐附耳过去，果儿小声说道，“姐姐，你能不能跟医生说一下，医药费不要那么贵，母亲赚钱很辛苦的，她好久没有休息过了，昨天晚上她陪了我一晚上，今天又去工作了。”
小朋友天真以为医院可以加价，但是池沐也不忍心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好，姐姐去帮你沟通，一定没问题的，你放心。”
“谢谢姐姐。”
池沐离开病房，看见聂以筠一直站在病房门口，她对着聂以筠伸出一根手指头，“以后不要多管池汐的事情，她的事儿有我妈我父亲管着，你少管她。”
说完一根手指变成五根手指张开，手心朝上，“我手机给我。”
聂以筠把她的手机拿给她，池沐拿着手机往护士台走，“B102病床的单子给我。”
护士查找一番，拿出果儿的单子，池沐拿走了单子去缴费台把果儿的费用交了，回来后告诉护士，“她母亲要是来问，就说有好心人资助了她们，不要说是谁。”
“哦。”护士愣愣点头。
交完费，池沐把自己的手机扔还给聂以筠，聂以筠双手接过，跟上她，“你这是何必？”
池沐伸手去按电梯，“你不是说我冷血吗。”
“你做这些是想证明给我看你不冷血？”聂以筠震惊。
“你想多了，”池沐走进电梯，“我就是钱多，不行？”
“事情不是你这么办的。”聂以筠跟着进电梯。
电梯人多，两人默契的停止了说话，直到走出电梯，池沐冷哼一声，“我看她困难，帮她一把，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世上困难的人千千万，帮人一把不是这个办法。”
“你…”池沐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她，“聂以筠，你有没有同情心？”
“这和同情心有什么关系，”聂以筠说，“我是没你有钱，帮人也不会这么直接，我只会尽我所能医治好我的病人，如果不行，那我就磨炼我的医术不断去学□□能医治更多人。”
池沐听的笑了，“你用你的方法去帮人，我用我的，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你又凭什么在这说我。”
“不，我想说的是，”聂以筠走近一步，“你可以看得见别人的困难，看得见别人需要帮助，你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妹妹池汐的困难。”
池沐咬着牙，太阳穴上青筋暴出，她瞪着聂以筠，转过身疾步离开，走路带风。
走了大概十几步，她猛地停下迅速返回，走到聂以筠面前，说，“你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我池沐不是人、看不见自家姐妹的困难，我对别人不对家人好，这些都是我乐意！你看得惯就看，看不惯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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