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京城锦花开4

次日,天微微亮,刘家就派人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这是咱们的人。”刘府管事将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年轻人介绍给俩人,“他叫邓顺,叫他阿顺就行。昨天那事,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他好了。”

白朝驹笑道:“二位也别在门口站着,里面请吧。”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刘管事摆手道,“邓顺,你跟他们去吧,把死人的事好好说说。”

邓顺长得五大三粗的,面相倒是偏老实那挂。他对着刘管事露齿一笑,连连点着头。

白朝驹见他不敢往自己这边看,说道:“你别怕,我是来帮你查案的。还有我身边这位,别看他这样子,很好说话的。”

公冶明忽地侧过头,看向白朝驹,这一侧头的意思是:我什么样子了?

“来,邓捕快,里面请。”白朝驹拉着邓顺往屋里进。

死者名为方廷玉,时任兵部侍郎。死时左前胸正中一刀,尸体是在辆马车后面发现的。那马车夫在城东拉客,申时去打了会儿花牌,再回来时,车厢里多了具尸体。

“根据车夫打牌的时间,尸体是申时一刻至申时四刻间被放在车上的。凶手大抵是想借马车混淆案发地点,但那车夫很宝贝他的马车,每次下车上车都会检查。他记得很清楚,打牌前,车厢里什么都没有,打牌回来,车厢就多了个尸体,把他吓坏了。”邓顺说道。

“他在哪里打的牌?”白朝驹问道。

“在胭脂胡同。”邓顺说道。

“可知道方大人死因?”白朝驹又问道。

“他胸口直直地插了柄短刀。仵作确认了,就是那柄短刀刺死的他。但马车里没什么血,尸体肯定是死后被搬上去的。根据仵作推算,人就是申时死的。”邓顺说道。

白朝驹连连点头,对公冶明说道:“咱们先去上课,等夜里,正好去胭脂胡同看看。”

“夜里去看?”公冶明疑问道。

“对。”白朝驹点了点头,“胭脂胡同是烟花柳巷,夜里最热闹,看来咱们这位方大人,死在牡丹花下呀。”

“你对烟花柳巷也很了解?”公冶明问道。

“道听途说而已,我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白朝驹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二位,还有什么想了解的?”邓顺问道。

“你可知有哪些人,同方大人走得近的?或是和他有恩怨的?”白朝驹问道。

“我只知道他和刘大将军有恩怨。方大人是兵部侍郎,刘大将军乃后军都督府总督。兵部掌军令,但无统兵之权;总督有统兵之权,但无出兵之令。他们向来有矛盾,加上雷神殿祭天大典那一出,听说刘将军折了只精兵,回来就与方大人大吵一通。”邓顺说道。

雷神殿的事,可算不到方大人头上吧,白朝驹心虚地想着。

刘胥之在雷神殿折的兵,正是被他们奇袭剿灭的余齐的队伍。当时是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为了摆脱反贼的称号,拼了命地帮陆铎铺路。

白朝驹心里清楚,那场争斗本就没有正义可言,都是为了各自拥立的帝王效忠,都是希望出人头地,没什么谁对谁错。

自打陆铎成功上位,又过了个风平浪静的新年,白朝驹都当这事过去了,没料到还有后续。现在突然死了个方廷玉,很可能同这事有关,这倒让他有些心生不安。

昨夜他去帮刘熠良解围,见到了刘胥之。

刘胥之现在还不认识自己。倘若他日后得知,雷神殿一事是自己在暗中谋划,害他护卫泰和帝失败,保不齐会心生怨恨,针对自己。

白朝驹思考良久,开口道:“这样说来,刘家还确实有些嫌疑。”

“何止有些嫌疑,刘公子的嫌疑可大着呢。”邓顺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像他完全不是刘管事找来的帮手,什么话都往外蹦。

“前几日,那刘公子在街上撞见了方大人,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挑衅,说什么要给方大人点颜色看看。方大人又不是武官,你别说,搞不好,真是这刘公子一时激动,拿刀捅的。”

白朝驹不紧不慢说道:“胭脂巷和公主府隔了近十条街,申时,我在公主府里见过刘公子。他就算轻功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到胭脂巷杀人再抛尸吧?更别说,他找到方大人还得费功夫呢。”

“难怪刘将军要你来帮忙,原来你是保他儿子清白的恩人啊。”邓顺笑道。

白朝驹笑了笑:“辰时快到了,我俩都得去上课了。酉时我们再去衙门找你,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正好,我也得去巡街了。”邓顺起身,同俩人道别。

他前脚刚走出公主府,白朝驹就凑到公冶明耳边,小声道:“你有空去查查他。”

“他怎么了吗?”公冶明问道。

“刚才说起方大人死因时,我看他眼神躲闪。我起先还当他有些胆怯,怕说的不准误导咱们。但我又观察了他后面的神情,哪怕有不确定的消息,他也言之凿凿,全然不是那副心虚的模样。他很可能隐瞒了什么。”白朝驹说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答应道:“等正午休息时分,我去看看他。”

邓顺从公主府走出,走在文福街上。

他脸上憨厚的笑意消失了,阴郁的愁色布满眉间,那高大的身躯,仿佛被层层的乌云笼罩。他的脚踝像被黑色的影子拖着,步履有千斤重。他就这也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脑袋微垂,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垮。

“邓捕快,今儿真早啊。”有熟人笑着同他打招呼。

邓顺立即抬头,向来声的方向露齿一笑,当作回应。

“你娘的痨病好点没?”那人问道。

“好多了。”邓顺笑道。

待那人走远,他又变回方才那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在街上僵硬地走着。走了许久,他拐进了一家开在巷子角落的漆黑店铺。

那是家长生店。

国子监里,先生还没来,学生三三两两坐在位置上,学堂的氛围有些吵闹。

“你可认识徐奉?”有人拍着白朝驹肩膀,此人名叫郑良才,正伸手指点着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少年,示意白朝驹去看。

唤作徐奉的少年安静地坐在墙边看书,与学堂里吵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皮肤很白,长相很是不错,眉清目秀,甚至比女孩还秀气些。

“他怎么了?”白朝驹问道。

“你看他脖子上的貂。”郑良才轻声说道。

白朝驹抬眼看去,徐奉的脖颈上绕了圈白色毛绒的围巾,那围巾并不显眼,藏在深蓝的衣襟和脖颈的夹缝中。

“他前几日还冻的瑟瑟发抖呢。”郑良才嗤笑道。

“他或许是南方来的,不知道京城冬天这么冷,前些日子穿少了,今日穿得厚些。”白朝驹淡然道,他不明白面前这人在笑些什么。

“你等等看吧,再过几日,他就穿金戴金了。”郑良才神神秘秘说道。

“你是说,他这些东西来路不正?”白朝驹问道。

郑良才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瞧瞧他那模样。”

“他模样怎么了?”白朝驹疑惑道。

“肯定是谁家小倌。”郑良才笃定道。

白朝驹眉头一皱,怒道:“这里可是国子监,你怎么拿同学开这种玩笑?”

郑良才双眼睥睨,似笑非笑地看了白朝驹一会儿,说道:“我看人很准的,像你这样,就算长得俊,也一看就不是小倌。”

白朝驹没料到这人的玩笑还能开到自己头上,瞬间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下次再说这话,别怪我的拳头不长眼。”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郑良才连声答应着,一见白朝驹转过身子,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对对,就是他这脾气,一看就当不了小倌,郑良才想着。

午时,正是一日之中阳光最好的时候,京城却下起了雪。

雪起初并不大,只三三两两的几点,太阳也开着。雪花飘到被太阳晒得发热的黑瓦片上,顷刻间化成水珠,渗入瓦片的缝隙中,润湿了掩在泥垢下的野草种子。

过了一刻钟,雪忽地下大了,遮天蔽日,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宛若鹅毛。哪怕在寒冬腊月,三九寒天,也少见如此大的雪。

邓家的瓦屋上,瞬间积起厚厚一层白色,掩盖了瓦缝中的枯草和泥巴。

他家的院子很小,打理得倒是整齐。靠门的位置种着棵花楸,花楸下摆着口大水缸,水缸边放着横平竖直、狭长的箱子,长约八尺,杉木做的。

邓顺没有去巡街,也没有换下那身捕快的衣服。他怔怔地坐在大门的门槛上,托着脑袋,望着灰白的天空。

“娘,是我害了你啊……”他喃喃道,眼睛仿佛失了明那般,空空地飘向远方。

他也没注意,院子的墙头,花揪树旁,另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公冶明在墙头上扒了许久,默默注视着院子里一切,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或是等邓顺发现自己。

可邓顺一直坐在门槛上发呆,仿佛被大雪冻在那儿了。

墙上的人又看了会儿,见邓顺仍旧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就收起脑袋,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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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池乌五年计划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