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驹将蒙面人捆住树上,左右打量着他,见是这是个年轻小伙子,脸还有些婴儿肥,眼角下有几道细疤。看模样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他想从他嘴里套出点话,问了半天,这人只拿眼睛看着地面,压根不理他。
“我看你这样,身上背的人命可不少吧。要是把你押去衙门,你铁定活不了。”白朝驹还在激他,“你老实交代了,是谁派你们来的,我还能去向郡主求求情,让她放你一马。”
黑衣人默不作声。
“那行!你既然不说,我就给你个痛快!”白朝驹举起方才从他手里夺下的匕首,指着他,见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跟那小老鼠简直一模一样,白朝驹冷笑了下。正巧见到小老鼠从远处缓步走来,手里提着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你……你丫的……”白朝驹看清他手上提着的是什么了,惊恐地说道,“你丫不是说就一个人吗?这……这两个你都……”
“鸽子、收尸人。”吴明冷冷答道,把人头丢进河里。
“你知道他们是谁?”白朝驹问他。
“朝凤门的人。”吴明回答道,他见白朝驹一脸惊慌又愤怒地看着自己,补充道,“朝凤门每次行动派出四人,行刑手,鸽子,斥候,收尸人,都齐了。”
“朝凤门?”白朝驹瞪大了双眼,“他们怎么会找上来的?”
“应当是魏莲说出去的,他们知道我还没死。”吴明这话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喂,是不是这样的?”白朝驹对着那个困在树上的斥候粗鲁地问话。
“不要紧,他们死了,暂时不会有人来了。”吴明说罢,走到白朝驹身边,“你问他话是没用的,杀手不会说话。”
随后他举起手里的刀,对着绑在树上的蒙面人,就要砍下。
“等一等。”白朝驹拦住他,“既然你说他是朝凤门的人,他肯定知道不少情报吧,像郡主在信里说的,关于先皇失踪的事情。”
吴明冷笑:“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他……应当还有些用吧。”白朝驹不想让他下杀手,这人已经失去了杀意,没必要杀他了。
“没用了。”吴明说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刀停在半空,“哦,如果我把他的尸体砍烂,是不是能引出杀害王掌柜的凶手?”
“你……”白朝驹被他这出人意料地想法震惊到语塞,此刻也任性起来,死死拽着吴明的胳膊不让他动手,嘴里喊着,“你不准动他!我要把他带去郡主府!”
吴明沉默不语,僵持片刻,终于松开了手上的刀,刀落到地上弹了几下。
白朝驹见他放弃杀他的念头,也松开他的胳膊,去捡地上的刀。
再一抬头,只见到吴明自顾自地往夜色里走去了,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白朝驹还气在头上,冲他的背影大喊:“死老鼠,不帮我拉倒!我自己带他走!”
翌日的天空才了晴一个早上,中午时分又下起雨来。雨线丝丝密密,把整个郡主府笼罩在朦胧中。
白朝驹靠在柱子上,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人,大眼瞪小眼的。
小老鼠说得一点没错,这人是个哑巴,方才他请府里的大夫徐芳看了,看到他嘴里全是坑坑洼洼的伤痕。
徐芳说,这是有人拿铁水灌了他的喉咙,硬生生把他毒哑了。
白朝驹看着窗外的雨,感到一丝惆怅。他把这人带回来,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府里没一个人能和他说话,说话他根本不听,写字给他看,他也不懂,他似乎就不认得字。
还有那个小老鼠,昨天夜里走后就不见他回来了。
他要是在的话,肯定有办法从这人身上问出话来,毕竟他也是朝凤门的人。他们朝凤门应当有特别的交流办法吧,像手语之类的,毕竟他们都被毒哑了,在外面行动也不可能随身带着纸笔。
他们都被毒哑了,那小老鼠他……是不是也被毒哑过。
白朝驹心忽然空了一块,难怪,难怪他声音一直哑哑的,原来是因为那样……被灌铁水应该很疼很疼吧,他是什么时候被灌的?也许是很小很小的时候……
白朝驹有点难过,他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好点,不该那样凶他。他不像自己,没有人好好教导他,从小就开始沾血。好不容易从索命门里脱身,还一直帮着自己,很不容易了。
是自己太着急了,他其实一直都很好,很听自己的话,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抱怨……
白朝驹低着头,耳边只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无边黄梅雨,不尽人间愁。
院子里忽然穿出声音,穿透细雨,传到白朝驹耳朵,掷地有声。
“郡主,又出命案了!”
他一惊,慌忙起身,走出门去。
青枫轩里,陆歌平庄重地坐在书案前。她侧面坐着名神色慌张的中年人男子。
此人浓眉大眼,长得有些粗狂,但头发竖得分外整齐,胡子也精心修剪过,沿着下巴整齐地一排。想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张治典史,这位是白少侠,你们应当见过的。”陆歌平简单对俩人介绍道。
“见过张典史。”白朝驹行礼。
“免礼免礼。”张治乐呵着说道,随即眉头又锁紧了。
陆歌平对俩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入座,随后对着张治直入主题:“什么命案?”
张治皱着眼睛,一脸忧愁地说道:“遂宁县死了个人,也是全身上下被砍无数刀,体无完肤,和王掌柜一模一样的惨烈,我们怀疑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陆歌平与白朝驹对视一眼,说道:“我们去现场看看。”
处州到遂宁县并不近,中间要翻过一片山岭,快马加鞭也要三个时辰。白朝驹总算打消了内心的疑虑,这人的死,和小老鼠无关。
虽然他昨夜口出狂言,说什么要把尸体砍成凶手所作的样子,引出凶手。这办法毕竟太邪门,不是正道所为。
说巧也巧,第二起命案就在同时发生了,只不过发生在离处州稍远的遂宁县。
“吴明怎么不在?他去哪了?”陆歌平发觉自己一行少了个人,问向白朝驹。
白朝驹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应当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见陆歌平一脸认真望着自己,想起她让自己把人看好的嘱咐,有些心虚地回答道:“他去别的地方秘密调查了。”
陆歌平狐疑地看着他腰上佩刀,那刀她知道是白朝驹寻给吴明的,这会儿他却自己带在身上。
“这把刀怎么是你拿着?”她问道。
“吴明说要隐藏身份,不方便带刀,就让我替他拿着先。”白朝驹补充道。
他怎么敢承认是自己把吴明气跑了,郡主肯定会怪他的。希望小老鼠气消了,可以快点回来吧,自己一定会向他好好道歉的,白朝驹心想着。
遂宁县主产茶叶,地处群山之间,家家户户以种茶为生。这时候春茶已经采完,等过一个月就能开采夏茶,算是闲适。
去的路上,白朝驹就零星见到几个行茶商人,马车队拉着大包茶叶在山路上前行。
当地的小吏给一行人带路,带到一处山腰上的黄墙瓦屋前。
白朝驹顺着他指示看去,那是间很小的瓦屋,就两间房间,一家五口人,吃饭睡觉都在一起。院子里堆放着不少农具,门槛上坐个憔悴的夫人。她见官人来了,赶忙做出笑脸,快步迎上来行礼。
“死者姓虞,家里排老二,大伙儿都叫他虞二哥,是此地的茶农。这是他老婆林氏,还有一儿两女,最大的只有十岁。”小吏介绍道。
“孩子呢?”白朝驹小声问他。
“已经被婆家带走了,唉……”小吏叹气。
“老爷们,您一定替我丈夫要个公道。”林氏笑容带着山里人的纯良,眼里全是猩红的血丝,极度的真诚和愤恨同时出现她朴实的脸上。
“昨日下午,我去林家和姐妹做些针线活,出门时候还好好的,一回来就见他满身是血的躺在院子里。我当时都慌了,赶忙喊大夫,其实那时候人已经没了……”
“他竟下午遇害的。”陆歌平感慨道。白朝驹和她想得一样,这凶手上次杀人还是夜里,这会儿怎么突然变成下午了。
“这院子可有收拾过?”白朝驹问那夫人,他想知道这里还不是案发现场的样子。
“我……我都慌了神了,应当是没动过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林氏说得失魂落魄的,“官人你们看,他就死在这地方,地上的土里全是血。”
白朝驹顺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院子一丛杂草后,有些隐蔽,加上外面围墙阻拦,若不是仔细去看,并不能发现有人死在这里。地上的土明显深了一大块,杂草上也全是飞溅的鲜血。
“凶手手段残忍,身上肯定也沾了不少鲜血,这县里不可能没人看到他的。”白朝驹说道。
“白少侠,你可别说,春收过后,这里都会杀猪庆祝,昨日恰好有几家杀猪,不少人身上都沾了猪血,我们找人问了,都没有太在意……”小吏说道。
“怎么能这么巧?”白朝驹皱了皱眉,他又问林氏,“昨日你们家没有客人来吗?”
“确实没听说有客人,所以我才出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出去……”林氏满是后悔。
“夫人,您别懊恼了,这凶犯手段残忍,您若是不出去,恐怕也死了。”白朝驹俯下身安慰她,他忽地看到门槛边上滚落了个土黄色的,圆滚滚的东西,浑身沾着土,像是枚小石子。
他觉着有些眼熟,小心的捡起来,用力掰了下,土黄色的“小石子”被掰成了两半,散发着面食的香味。
这是炒面豆?
炒面豆在前文第10章甲胄之祸2里提到过,是处州一带特色小吃,用观音土抄的豆子状的面团。
咋一看过去就是灰扑扑小土团,感觉不像吃的,小白也不敢吃。(其实应该挺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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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黄梅凶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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